珠江口咸腥的风灌满船帆,康家船队如同几片沉默的叶子,滑向福州外海那片被礁石拱卫的隐秘水域——小琉球。
船舱深处,浓烈的香料气息霸道地掩盖了一切,唯有搬运沉重木箱时地基发出的呻吟,泄露着内里非同寻常的份量。
梁撞撞蹲在一个刚刚撬开查验过的木箱旁,指尖拂过裸露出来的灰黑矿石断面,冰凉粗糙的触感让她连日紧绷的神经稍松。
成了,这些浸透血与算计的“硬骨头”,终于躺在了自家的地盘上。
“都仔细点!香料渣滓填实了!官家封条贴正了!”
她站起身,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指挥着伙计们重新伪装那些贴着“景德镇官窑专用——乐昌‘龙涎石’”封条的木箱。
康大运立在舱口,暮色勾勒出他清瘦却挺直的背影。
他手中紧握着那张价值三百两雪花银的广州巡检司路引,目光扫过这些即将成为小琉球根基的“石头”,眼底沉淀着远超年龄的沉重。
那是生命的重量。
他的亲人们,又失去两个。
还有康健险些废掉的左臂。
这些都成为脑中那挥之不去的血腥,都是压在这批铁矿上的无形重担。
“康健,胳膊真没事了?”梁撞撞走到康健身旁,递过一块浸湿的布巾。
康健的左臂绷带已除,只余一道狰狞的暗红疤痕盘踞在虬结的肌肉上。
他接过布巾,随意擦拭着脸上因搬运沾染的汗水和尘灰,动作间带着惯有的利落。
“皮肉伤,骨头痛了两天,早好了。”康健声音沉稳,眼神锐利如昔,只是偶尔活动左臂时,眉峰会几不可察地蹙一下。
他看向码头方向,那里灯火渐次亮起,人影幢幢:“走吧,工匠们该等急了。”
“急也急不来。”康大运的声音响起,他转过身,面色平静:“这些‘骨头’够硬,怎么啃碎、磨利,还得看天工门师傅们的手艺。”
……
小琉球简陋却秩序井然的匠坊区炉火彻夜不息。
天工门的老匠头鲁振山,一直围着矿石堆打转了一整天,沟壑纵横的脸上既兴奋又凝重。
他捡起一块矿石,用随身带的小铁锤敲敲打打,又凑近闻了闻,最终长叹一声:“是好矿!
这‘窝子铁’的品相,比咱以前在内地官坊见过的都不差!火候到了,定能出好铁水!”
他身后的匠人们一阵低声议论,眼中有光。
身前是矿石堆,后方有熔炉。
冯婶子给送宵夜过来,见了大家这副样子,忍不住笑:“瞧瞧你们,可真是吃着碗里惦记着锅里,连梁姑娘做的宵夜都顾不上了?”
“哎呀,梁姑娘又给做宵夜了?”
“我说咋这么香呢!”
“是啊是啊,啥好吃的味儿这么香?”
人们终于不再围着矿石堆。
他们是被梁撞撞和康大运秘密迁来的,远离官府的盘剥和倾轧,只求能安心做活、安心生活。
优质的原料,是匠人的命根子。
“鲁师傅!”梁撞撞挤进人群,递上一张手绘潦草图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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