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脏水不比粪水好喝到哪儿去。
而那扭曲变形的铁皮桶,则如同被巨灵神丢弃的玩具,带着刺耳的噪音翻滚着,轰然砸落在几丈开外的空地上,兀自嗡嗡震颤。
梁撞撞单手持槌,沉重的槌头轰然顿地,青石板应声碎裂。
她身姿如山岳,丈二长槌斜指前方,凛冽杀气如同实质的寒霜,冻结了全场。
那冰冷目光扫过之处,人人如坠冰窟!
梁撞撞将目光死死锁定瘫软的吏员和头目,愤声喝道:“康大运身家清白,祖宗八代都是清清白白的良民!
是朝廷编户齐民的百姓!
他凭真才实学、十几年寒窗考中的案首!
你们这些狗官,受何人指使,胆敢光天化日之下颠倒黑白、污人名节,坏朝廷抡才大典!
若不说出个子午卯酉,别怪我砸碎你们的黑心烂肺!”
断人财路如弑人父母,阻人前途如掘人祖坟。
梁撞撞的怒吼在死寂的广场上轰然回荡,直指对方构陷清白的卑鄙行径。
那吏员和衙役被这如同女杀神般的威势、和那杆凶光毕露的“金箍棒”彻底吓破了胆,瘫软在地,面无人色,抖如筛糠。
人群死寂,落针可闻。
“不说是吧?!”暴戾之气几乎冲破梁撞撞的理智,槌头已带着风声扬起!
或许梁撞撞想砸的是堵在心头的恶气,但真梁姑娘却是要砸死这些披着人皮的畜生!
“撞撞!”一声低沉沙哑、带着无尽疲惫与恳求的呼唤在身后响起,康大运死死抓住了梁撞撞紧攥槌杆的小臂!
康大运的手掌冰冷,带着剧烈的颤抖,却像铁箍般紧锁。
他看着她因盛怒而灼亮的眼睛,看着她眉宇间那股毁天灭地的煞气,心头撕裂般疼痛。
他不愿她因自己的清白之争而陷入万劫不复!
梁撞撞震臂,欲震开康大运的束缚:“放开!我说过,有我在就不会让你受欺负!”
“别!”康大运的声音嘶哑:“为这些魑魅魍魉……不值!别脏了你的金箍棒……这公道,我要他们用规矩来还!”
康大运将“规矩”二字咬得极重,他强调的,是制度内的公正。
梁撞撞动作骤僵。
康大运的话语、他指尖传来的冰凉和巨大握力,如冰水浇头,让梁撞撞瞬间压下狂暴杀意。
眼中血色褪去,冰冷怒意凝成玄冰。
康大运是对的。
自己不该这么闹,再闹下去,不但于此事无益,或许还要连累康大运坐牢。
更甚者,有可能又要数年、甚至终生不能参考。
此时的梁撞撞完全没有去考虑地自己会不会坐牢。
可已然开闹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梁撞撞心下无措起来。
就在此时,一声威严含怒之声从贡院大门内传出:“何人在此喧哗?!成何体统!”
人群分开。
漳州府提督学政,身着绯袍,面容清癯,在考官随从簇拥下,脸色铁青地走出。
目光扫过满地污水泥泞的狼藉现场、以及惊惶的人群,最终落在持凶悍长槌而立、气势滔天的梁撞撞、以及被她倔强护在身后、脸色惨白却眼神坚定的康大运身上。
学政瞳孔猛地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