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大运双手呈上几份盖着鲜红官印的文契:“生员等所携,乃福州商号采买之丝绸、闽茶、土产干货,皆有福州市舶司勘合印信及税单为凭。”
待呈上文契后继续道:“此辈匪寇,啸聚于兴化湾外蛇盘岛,劫掠成性,荼毒海疆;
此番袭我,实因见船形规整,疑载重货,故而见财起意,凶性大发;
幸赖船工奋勇,家仆用命,同舟共济,方得保全圣贤典籍、同榜士林,擒此凶顽于海上!”
康大运言语铿锵,目光坦荡地迎向陈按察使,更不着痕迹地扫过堂下肃立的几名官吏——其中一人身着福州市舶司从八品巡检服色,神情略显紧绷。
那巡检感受到无形的压力,微微垂首。
他袖中藏着一封漳州来的密信,来自那位权倾漳泉的谢提举。
信上严令他“务必细查康船所载,尤其留意有无夹带南洋私货,若有破绽,速速禀报”。
然而此刻,康大运呈上的福州本地合法货单如同铜墙铁壁,更有按察使审视的目光如芒在背,他手心冒汗,终究不敢在公堂上妄动。
陈按察使验看货单、税单无误,又厉声讯问俘虏。
山本龟雄操着生硬的汉话,只反复嚎叫:“银子!抢!举人!值钱!”
大昭海匪“独眼张”则涕泪横流,叩头如捣蒜:“大人明鉴,我们都是被倭人逼的!
他们专挑看起来富贵的船下手,说绑个举人老爷能换大笔赎金!
小的们……小的们也是被逼得没了活路啊!”
口供与康大运所述严丝合缝,更坐实了匪寇劫掠举子船只的图谋。
“好!”
陈按察使猛地一拍惊堂木,声震屋梁:“举人康大运,临危不惧,智勇兼全,率众破贼,保士林,擒凶顽,靖海疆!
实乃国朝士子之楷模!
本官定当详述案情,具本上奏,为孝廉请功!
此等恶匪,立收监候,待刑部复核,明正典刑!
退堂!”
……
衙署偏厅,茶香袅袅。
幕僚低声向陈按察使禀报:“大人,漳州市舶司谢提举那边…似有微词,关切船上货物来源…”
陈按察使端起茶盏,淡然一笑:“货物勘合印信俱全,出自福州市舶司,合法合规;
匪徒供词清晰,专劫商旅举子,康举人功勋卓着,此案证据确凿,铁板钉钉;
本官依法审结,何须他人置喙?谢提举若关切海防,不如管好漳州自家海域。”
话语平淡,却带着封疆大吏不容置疑的威严。
幕僚会意,不再多言。
康大运与卢震海等人刚走出按察使司森严的大门,秋日阳光刺目。
一名身着青色布衣、仆役打扮的中年人便悄然迎上,拦在康大运面前,躬身行礼,声音不高却清晰:“康孝廉万安。
小人是布政使司徐大人府上听差;
大人听闻孝廉海上惊魂,勇擒匪类,深为关切;
特命小的在此恭候,请孝廉得暇时移步衙署后园一叙,大人有几句关切的话想叮嘱孝廉。”
来人姿态谦恭,但眼神沉稳,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
康大运心头微动。
徐大人作为座师,又是主管一省民政、科举的布政使,听闻门生遭遇如此险事并立下大功,私下召见询问细节、表达关切,完全在情理之中,甚至是一种示以亲近的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