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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舶司衙门后堂。
谢砚舟面沉如水,指节捏着刚送到的福州密报,几乎要将薄薄的纸笺碾碎。
“废物!”
他猛地将密报拍在紫檀案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福州市舶司那帮蠢货!勘合印信?土产干货?好一个康大运,好一个滴水不漏!”
他精心布置的暗线,本想借着剿匪风波攀咬南洋私货,却连一丝破绽都未抓住。
康大运呈上的福州货单天衣无缝,按察使的定案铁板钉钉,甚至布政使徐大人那边……
谢砚舟想起福州递来的另一份密信,提到徐大人对康大运的“关切”与“勉励”,胸口一阵憋闷。
这康家小子,不仅功名在身,如今更披上了一层“靖海有功”的金光,愈发难以撼动。
谢富贵在旁边低着头,一直等到谢砚舟呼吸声听起来平稳,才继续汇报道:“康族长那边传话,说……说那梁姑娘似乎……
似乎也变了不少,看着……不像以前那般粗鄙了。”
这话像根针,又刺了谢砚舟一下。
他眼中阴鸷翻涌,如同毒蛇盘踞,最终化为一声冰冷的嗤笑:“呵,风光?且让他风光!春闱才是真章!
告诉康族长,让他管好族人的嘴,别再给本官添乱!
还有,你让谢赛继续给我盯着,仔细盯着!”
谢砚舟再如何愤愤,却只能暂时将毒牙收起,等待下一个更致命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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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宅正堂的喧闹渐渐平息。
老夫人由徐嬷嬷搀扶着回内院休息。
路过庭院时,她脚步微顿,目光落在正指挥着几个壮妇将一筐筐晒好的药材搬入库房的梁撞撞身上。
秋日的阳光格外慷慨,穿透庭院的花格窗棂,毫无保留地洒在少女身上。
几个月海上风浪的洗礼,似乎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沧桑的痕迹。
相反,这段日子相对安稳的休养、合理的作息,让她的身体如同久旱逢甘霖的幼苗,悄然抽枝拔节。
梁撞撞为了配合今天康宅的喜气,罕见地穿上了康大运给她添置的裙装,也允许安舷给梳了城里流行的发式,还簪了花。
康大运从书房出来,一眼望去,竟也微微怔住。
她确实长高了。
原本略显单薄的身形,如今有了少女初成的柔韧线条,肩背挺直如风雨中愈发坚韧的青竹。
常年海风吹拂下的粗糙与黧黑,被漳州温润的水汽和精心的养护悄然抚平,显露出底下细腻莹白的底色。
脸颊褪去了几分稚气和刻意掩藏的戾气,下颌线条清晰起来,眉眼间那股子机灵与狡黠依旧,却仿佛被柔光晕染开,透出一种温婉的、带着勃勃生机的秀美。
壮妇似乎询问了什么,她微微侧首倾听,一缕被汗水濡湿的碎发贴在光洁的额角,阳光给她挺翘的鼻尖和专注的侧脸镀上金边。
康大运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