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大运看着眼前这个心思全在浩瀚波涛、铁器香料、航线鸽信上的少女,心头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还有一丝……心疼。
他金榜题名,荣耀加身,成了族人仰望、座师看重的经魁,却依旧留不住她奔向大海的脚步。
他们之间,仿佛隔着无形的潮汐,相聚短暂如沙漏,离别才是永恒的主调。
那些在心底酝酿了千百遍的、滚烫的、想要靠近的话语,到了嘴边,却总是被她的冷静、被即将到来的航程、被“春闱大事”给挡回来。
也罢,反正自己也要准备行囊进京,准备来年的春闱,分别就分别吧。
每次分别,都是为了下次的重逢。
康大运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只是低低“嗯”了一声。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她纤细却蕴藏着惊人力量的手腕,一个念头顽固地冒了出来。
他能为她做的,实在有限。
除了那些银钱物资,除了这康府一方安稳的港湾……
似乎只剩下一件事,是他坚持了许久,也是他唯一能在这最私密处,笨拙地、小心翼翼地表达他无处安放的牵挂与怜惜。
夜深人静,康大运的书房灯还亮着。
案头堆积着厚厚的经义策论,墨香弥漫。
然而,此刻他面前摊开的却不是任何一本圣贤书,而是一个用月白丝绸精心缝制的小挎包。
挎包上绣着碧波与海鸟,边角平平整整。
他小心地解开系带,里面是叠放得整整齐齐的……月事带。
这不是康宅统一采买的,更不是市面上常见的粗陋货色。
每一条都透着他的心意。
布料是上好的松江细棉,吸水性极佳,触手柔软细腻,绝不磨人。
内衬用的是洁白的素绢,边缘用最细密的针脚缝牢,确保不会开线散絮。
里面填充着柔软洁白的棉花。
最特别的是带身和外层覆盖的细棉布上,竟都绣着精致繁复的花纹——缠枝莲清雅,蝶恋花灵动,石榴多子寓意吉祥……
针法细腻,配色雅致,透着一种隐秘的、秾丽的美,完全不似此等私密之物该有的朴素。
这些,都是康大运每次在梁撞撞出海前,悄悄托付给最信任的心腹,花重金从漳州乃至福州最有名的青楼里,买来的那些花魁娘子们所用的顶级货色。
为何是青楼花魁而非达官显贵家的小姐?
深闺小姐们自然应该用的都是好的,但这些私物,必定是有贴身的丫鬟或是嬷嬷帮忙操持,又不会外卖——康大运看不到啊。
而花魁们不同,她们以此为“本钱”,更以此为一种隐秘的炫耀和吸引恩客的手段。
她们所用的月事带,不仅要求吸湿、透气、舒适度达到极致,更追求一种极致的精致与隐秘的诱惑力。
无论用料、做工、绣工无一不是顶尖中的顶尖,务求让这些最私密的贴身物件也透出撩人的风情,成为取悦自己、甚至取悦恩客的一种无声暗示。
虽说康大运以前也没看过,但他为配合刻意营造的“纨绔”名声,也是去过风月场所、见过不少莺莺燕燕的。
虽说没有实质接触,但看那些女子的做派,也能推测一二。
关键是,康大运能买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