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大运感觉自己紧握的不是温热的血肉之躯,而是一片温暖却难以捉摸的、微微摇曳的光芒!
那光芒虚实难辨,怀中的人儿也似真似幻。
一股巨大的恐慌毫无征兆地攫住康大运的心脏——光芒是握不住的!眼前的人……是否会像这光芒一样,终究消散?
“啊呜!”梁撞撞小嘴一张,像小狗似的,歪头就在康大运紧握的手背上咬了一口:“轻点儿!康大运!再使劲信不信我把你爪子啃了!”
手上传来轻微的刺痛和湿热的触感,康大运总算恢复了一点真实感,使劲眨了眨眼,这才看清,小媳妇光洁的肩膀已被他捏得微微泛红鼓起。。
他心头一紧,猛地将梁撞撞紧紧拥入怀中,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气息因方才那莫名的惊悸而压抑沉重:“撞撞……”
随着轻唤,康大运长长呼出一口浊气,那口几乎窒息的恐慌终于消散。
谁能明白,刚才那一刹那,他竟荒谬地觉得——他会失去她!
“怎么了嘛,累着了?”梁撞撞在他怀里蹭了蹭,调笑地看着他:“那你赶紧养精蓄锐,我们明天、不今日……”
她抬眼看了看窗外渐亮的天色:“我们还能再腻歪一整天,明日……我可真要扬帆了……”
看着天光彻底占领窗棂,新的一天已然开始,距离分别又近了一步。
浓浓的不舍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两个人。
这对素来作息规律、早睡早起的夫妻,破天荒地在屋外仆役们窸窣的早起声中,互相依偎着,沉沉睡去。
…………
与此同时。
在宁波港负责筹备下西洋使团舰船的工部官员沈默言与户部督办钱粮的郎中赵秉忠,正站在码头上,对着停泊在众多船只中犹如鹤立鸡群般的“云槎三号”巨舰,指指点点,眼中闪烁着难以掩饰的贪婪。
“赵兄,你看,”沈默言抚着山羊胡,压低声音:“大长公主这舰船雄壮如山,楼舶如城,远非官厂赶造的那些宝船可比;
听说其航行之稳、速度之快、载货之巨,皆是海上翘楚;
若能充作宣慰使团首舰,扬帆出海,必能壮我大昭国威,震慑西洋宵小!陛下龙颜必然大悦!”
赵秉忠眯着眼,精明的盘算在心里飞速流转:“沈大人所言甚是!
此船若归入使团,不仅省却朝廷打造一艘旗舰的巨额耗费和时日,更是现成的奇功一件,你我都可沾光!”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阴鸷:“最重要的是,此船一旦纳入使团,便是朝廷公产;
靖海大长公主再想拿回去,可就难了!这可是天赐良机呀!”
沈默言眼中精光一闪:“赵兄高见!康提督身为正使,又是驸马,这船本就是他夫人的,由他出面征调,名正言顺!
想来他也不会拒绝为朝廷效力。若他推诿……”
沈默言冷笑一声:“正好参他一个因私废公、不顾国事之罪!
陛下再宠信靖海,也容不得驸马爷如此不识大体!
届时,这船还不是唾手可得?功劳,自然也记在你我头上!”
船是谁的不打紧,但是谁把这船弄到朝廷手里,才是功劳。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已经看到“云槎三号”披上使团旗号、自己因此加官进爵的美好前景。
全然不顾这艘船对梁撞撞的意义,更无视强行征调可能带来的隐患与梁撞撞可能的激烈反应。
贪婪和投机,已蒙蔽了他们的双眼。
他们只想着如何将这艘代表着梁撞撞海上力量象征的巨舰,变成自己仕途升迁的垫脚石。
那对小夫妻尚在温暖的晨梦中,浑然不知,一股夹带着算计的海风,已在宁波港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