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白的声音很轻,像一缕随时会散掉的烟。
“没有我输入的地方。”
周亚一顿。
她接过手机,瞥了一眼搜索历史,一堆乱七八糟的地名,确实一个都不认识。
她心里升起一丝疑虑。
这小子看着不像在撒谎,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绝望,不是能轻易演出……等等,她为什么要管他是不是在演戏?
“所以?”
她冷冷地问。
阮小白抬头,那双漂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眼眶红得厉害,泪水在里面打着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他一字一句地说,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
“你……你能不能收留我?就一晚上,不,一个小时也行!我什么都能干,我可以……”
他开始语无伦次,急于向对方证明自己的价值,可话到嘴边才发现,他什么都不会。
周亚被他问得愣住了。
收留他?
她脑子里像是瞬间炸开了一窝蜜蜂。
她自己住的地方,是一个不到二十平米的出租屋,窗户漏风,墙皮脱落,除了一张床一个柜子,再没有别的家具。
她打黑拳赚来的钱,付完房租,再扣掉杂七杂八的,剩下的只够她每天吃最便宜的速食面。
收留他?
这个看起来细皮嫩肉,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能在她那狗窝一样的地方待下去?别说一晚上了,十分钟都嫌多。
她为什么要给自己找这么一个天大的麻烦?就因为他长得好看?好看能当饭吃吗?她见过的好看的男人多了去了,在拳场上,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时候,都一个样。
麻烦。
累赘。
花钱。
周亚的脑子里瞬间蹦出这三个词。
她的人生信条就是剔除一切不必要的东西,而眼前这个小白脸,显然是“最不必要”的那一类。
可另一边,阮小白的脑子里想的却完全是另一回事。
她一定会答应的吧?
她这么厉害,这么帅,一出手就解决了那三个丑八怪。
她一定是那种外冷内热的绝世高人!她刚才虽然看起来很不耐烦,但还是把手机借给我了,还等了我这么久。
她一定是心软了。
他现在就像一只被遗弃在暴雨中的小猫,而周亚,就是那个唯一路过的、看起来有点凶但说不定会把他揣进怀里带回家的好心人。
他根本不知道周亚此刻正在心里盘算着,把他扔在这里然后掉头就走的成功率有多高。
巷口的风吹过来,带着一股垃圾发酵的酸腐气味。
周亚沉默着,目光从阮小白那张写满祈求的脸上移开,落向他身后更深,更黑暗的巷子。
她想起了刚才那三个女人临走时怨毒的眼神。
她们是这一片的地头蛇,吃了这么大的亏,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把这小子一个人扔在这里,不出半小时,他可能就不是被拍视频那么简单了。
周亚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
她今天真的不该走这条近路。
她更不该多管闲事。
阮小白见她迟迟不说话,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攥紧了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最后的希望,也要破灭了吗?他就要一个人被留在这个可怕的地方,等着被那些怪物抓走吗?
一想到那几个女人粗糙的手和污浊的眼神,他就一阵反胃。
不行。
绝对不行。
他猛地往前一步,在周亚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角。
黑色的背心料子很薄,带着一点汗湿的温度,和她本人一样,冷硬,却又真实地存在着。
“求你了。”
阮小白的声音彻底带上了哭腔,他放弃了所有无用的自尊和骄傲,仰着头,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从眼角滑落,划过他白皙的脸颊。
“带我走吧。”
周亚身体一僵。
她低头,看着拽住自己衣角的那只手。很白,很小,手指纤长,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
那只手在微微发抖。
第一次有人用这样的姿态求她。
不是为了钱,不是为了活命,只是单纯地,想让她带他走。
周亚的心脏,那颗早已被生活磋磨得坚硬又麻木的心脏,像是被这滴眼泪不轻不重地砸了一下。
不疼。
但是很烫。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里多了些什么。
“松手。”
她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冷淡。
阮小白的心彻底凉了,抓着她衣角的手指下意识地松了松。
然而,下一秒,周亚却说:
“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