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开门声,回过头来,刚想抱怨一句“你这破锅”,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门口站着的周亚,头发凌乱地粘在脸上,半边脸颊高高肿起,青紫一片。
嘴角裂开了一道口子,还在往外渗着血珠。
她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t恤,上面沾着灰尘和暗色的血迹,一只手捂着肋下,身形微微晃了晃。
阮小白手里的锅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脑子一片空白,第一个念头就是——工地上出事了!
“你……你这是怎么了?!”
他声音都变了调,几步冲到周亚面前,想扶她,又怕碰到她的伤口,手在半空中僵着,不知所措。
“是不是……是不是工地上打架了?还是被机器砸了?”
看着少年一脸真实的惊慌和担忧,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焦急,周亚心头那股被羞辱和殴打的暴戾之气,莫名其妙地散了一点。
但她还是不习惯这种关心。
“闭嘴。”
她冷着脸,推开阮小白伸过来的手,径直走到自己的床边,重重地坐了下去。
身体一放松,全身的伤痛立刻叫嚣起来,她疼得闷哼了一声。
“你还凶我!”
阮小白又气又急,眼眶都有点红了。
“都伤成这样了!快让我看看!”
“柜子,最下面,铁盒子。”
周亚懒得跟他废话,靠在墙上,闭着眼睛,额头上全是冷汗。
阮小白立刻手忙脚乱地跑去翻柜子,找到了那个生了锈的铁皮盒子。
打开一看,里面是几瓶碘伏,一些发黄的棉签和纱布。
他拿着东西跑到床边,拧开碘伏的瓶子,用棉签蘸了药水,小心翼翼地想去碰周亚嘴角的伤口。
“嘶——”
棉签刚一碰到,周亚就疼得一哆嗦。
“轻点!”
“你以为我愿意啊!”
阮小白被她吼得火气也上来了,但手上的动作却放得更轻了。
“这是什么破工地,能把人打成这样!简直是黑社会!不行,我们得报警!还要让他们赔钱,巨额的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
他一边笨拙地给她处理着脸上的伤,一边愤愤不平地念叨。
“你这肋骨是不是也伤了?他们老板是谁?叫什么?工地的地址在哪儿?告诉我,我去找他们理论去!”
阮小白越说越气,感觉自己体内的正义感都要爆棚了。
周亚被他吵得头疼,但听着他一口一个“工地”,一口一个“找他们理论”,心里却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小子,连个螺丝都拧不开,还想去找人理论?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得有点好笑。
但看着少年因为生气而涨红的脸,一股莫名的暖意在胸口流淌开来。
“你别管。”
周亚别过脸,躲开他的棉签。
“我怎么能不管!你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
阮小白以为她是害怕,更加来劲了。
“你是不是怕他们报复?你别怕,这种事就不能忍气吞声!越是忍,他们就越是得寸进尺!”
他一副小大人模样,说得义正辞严。
周亚终于不耐烦了,她转回头,用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看着他,声音又冷又疲惫。
“告诉你有什么用?”
她问。
阮小白一愣。
周亚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却牵动了伤口,表情变得有些扭曲。
“他们会听你的吗?”
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阮小白举着棉签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
是啊。
告诉我又有什么用?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无权无势,无亲无故。
更不了解这社会。
人家会听我的吗?
只会把我当成一个笑话,一脚踹开吧。
那股刚刚还填满胸腔的,沸腾的怒火和勇气,瞬间熄灭了。
只剩下冰冷的,无力的现实。
阮小白呆呆地站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灶上那口被烧糊了的锅,还在不知死活地冒着袅袅的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