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那根没点燃的烟从嘴里拿下来,夹在指间,转头看向窗外。
午后的阳光依旧毒辣,把对面楼房的墙壁照得一片煞白。
她就那么站着,看了很久。
久到阮小白以为她已经把这件事忘了,或者,是听从了自己的“建议”。
他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然后,他就听见周亚的声音,平淡,冷静,像是在说一件跟“今天下午吃什么”一样寻常的小事。
“我要去找她。”
阮小白那口气还没松到底,就又被这句话给堵了回去,不上不下,卡在喉咙里,呛得他直咳嗽。
“咳咳……你说什么?”
周亚转过身,重新看向他。
她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却变了。
那是一种阮小白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近乎残忍的平静。
“我说。”
她一字一顿,重复道。
“我要去找她,好好打一顿。”、
“你疯了!”
阮小白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又一次牵动了脚踝的伤,剧痛让他整个人向后一仰,重重地砸回柔软的床垫里。
“嘶……”
他疼得龇牙咧嘴,额头上瞬间冒出一层冷汗,但这点疼,跟心里的恐慌比起来,什么都算不上。
“你不能去!”
他顾不上疼了,撑着胳膊,半坐起身,急切地看着周亚。
“那种人就是地痞无赖,你去找她,她肯定会叫更多的人来!你……你打得过一个,你打得过一群吗?”
周亚就那么看着他,不说话。
她的沉默让阮小白更加焦躁。
“听我的,姐,这事就算了。”
他放软了语气,几乎是在恳求。
“我们惹不起,大不了……大不了我们搬家,换个地方住,跟这种人纠缠,没有好下场的,万一……万一我们连这里都住不了了怎么办?”
他说着,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
他害怕。
不是怕那个女人再来找自己的麻烦,而是怕周亚因为自己,陷进更大的泥潭里。
他已经给周亚添了够多的麻烦了。
周亚终于动了。
她把那根一直夹在指间的烟,放回了床头柜的烟盒里。
动作很慢,慢到阮小白能看清她指节上那些陈年的,已经泛白的伤疤。
她看着阮小白这副急得快要哭出来,却还在为她着想的样子,心底那股压抑的火,烧得更旺了。
这个小鬼,被人欺负成这样,不想着怎么报复回去,不想着让她去撑腰,反而在担心她会不会有事。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小鬼。
周亚在心里叹了口气。
那股能把人烧成灰的怒火,在对上阮小白那双写满惊惶的眼睛时,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点滚烫的余温。
她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床垫因为她的重量,往下陷了一块。
阮小白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别担心。”
周亚开口了,声音比刚才温和了许多,带着一点安抚的意味。
“我们会安安稳稳的。”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可阮小白一个字都不信。
他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觉得周亚根本没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她只是在敷衍自己。
“可是……”
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周亚就伸出了手。
那是一双算不上好看的手,布着薄茧和伤痕。
她捧住了他的脸。
阮小白整个人都僵住了。
脸颊传来的温度,还有清爽的水汽。
他能清楚地看到她黑色的瞳孔里,映着自己那张有些呆滞的脸,还有一头乱糟糟的白毛。
“难道。”
周亚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问得很慢,很轻。
“你不相信我的话吗?”
她的声音不高,也没有任何强迫的意味,就只是这么平平常常地问了一句。
可这句话,却像一只手,轻轻地,却又不容抗拒地,抚平了他心里所有的焦躁和恐慌。
阮小白看着她。
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看着她那双漆黑又平静的眼睛。
所有的反驳,所有的担忧,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然后,用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