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总是冷着一张脸,像一块千年不化的冰。
现在,她偶尔会对阮小白笑了。
不是那种客套的笑,就是很随意的,嘴角轻轻往上一勾。
比如他做了一道新菜,她尝了一口,会看着他说“好吃”,眼睛里就带着笑意。
比如他讲了个从手机上看到的冷笑话,她听完没什么反应,过了一会儿,却会自己一个人坐在那儿,肩膀微微抖动,发出很轻的笑声。
有天她休息,中午的时候,硬是把阮小白从厨房里赶了出去。
“今天我来。”
她信心满满地宣布。
阮小白抱着胳膊,靠在厨房门框上,一脸怀疑。
他不是没见识过姐姐的厨艺。
她会煮白粥,会煮方便面,会煎鸡蛋——仅限于把鸡蛋打进锅里,用油把它弄熟,至于火候和形状,全凭天意。
半个小时后,他看着端上桌的两盘菜,陷入了沉思。
一盘炒芹菜,黑乎乎的,看起来像是从坑里扒出来的。
一盘青椒肉丝,青椒还是生的,肉丝倒是熟了,但咸得能齁死人。
周亚自己夹了一筷子肉丝,刚放进嘴里,表情就凝固了。
她默默地放下筷子,端起碗,开始喝阮小白早上煮的粥。
阮小白没笑,他拿起筷子,面不改色地夹了一块黑炭似的芹菜,放进嘴里。
嘎嘣脆。
他嚼了两下,咽了下去。
“还行。”
他评价道。
然后又去夹那盘青椒肉丝。
周亚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别吃了。”
“没事,我觉得......”
“倒了。”
周亚打断他,站起身,端起那两盘菜就往厨房走。
阮小白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莫名其妙地有点想笑,又有点别的什么情绪。
从那以后,周亚再也没碰过炒菜。
但她学会了煮鸡蛋,并且技术日益精进,能完美地掌握溏心蛋和全熟蛋的区别。
只要她有空,阮小白的早餐里,就会多一个水煮蛋。
后来,家里添了两个大件。
一台半旧的台式电脑,和一个二十九寸的大彩电。
她那阵子接了个大活,跟着工程队去外地干了半个月,回来的时候人黑了也瘦了,但带回了一笔不少的工钱。
她什么都没给自己买,第二天就拉着小白去了旧货市场。
电脑搬回来的那天,阮小白兴奋了一晚上。
他终于可以不用再盯着那个小小的手机屏幕了。
周亚对电脑没什么兴趣,但阮小白玩的时候,她会搬个小板凳坐在旁边看。
看他打游戏,看他浏览那些稀奇古怪的网页。
还有彩电。
吃完饭,阮小白收拾好厨房,两人一起看电视。
这个世界的电视节目,阮小白还是看不太惯。
黄金档播的不是什么《霸道女总裁和她的小娇夫》,就是《公主的千面男妃》,里面的男性角色一个比一个柔弱,说话嗲声嗲气,看得阮小白鸡皮疙瘩掉一地。
每次放到这种电视剧,他的脸就臭得像茅坑里的石头。
周亚看在眼里,她主动避开了这些频道。
有时候遥控器按过去,屏幕上刚出现一个画着精致眼线的男人,准备对女主角投怀送抱,周亚的手就会顿一下,然后不动声色地换到下一个台。
动物世界,新闻联播,甚至是农业科技频道,都行。
只要不看那些,阮小白的脸色就会缓和下来。
这种无声的退让和尊重,比任何语言都管用。
一天晚上,外面下着小雨,天气有点凉。
两人窝在沙发上,电视里放着一部老旧的武打片,女主角英姿飒爽,一拳一个壮汉。
阮小白看得津津有味。
周亚看了一会后目光落在小白身上。
他盘着腿坐在沙发上,身上套着一件她的旧t恤,显得有些宽大,衬得他整个人更加清瘦。
他看得入神,身子下意识地往她这边靠了过来,脑袋几乎要枕到她的肩膀上。
周亚想起了什么,鬼使神差地开口:“小白。”
“嗯?”
阮小白的眼睛还盯着电视。
“你现在,还能鸭子坐吗?”
阮小白的动作僵了一下。
他转过头,看着姐姐。
她眼神只有一点点试探和......说不清的期盼。
他沉默了几秒钟。
然后,在周亚以为他要生气或者别扭地拒绝时,阮小白挪了挪身子。
他从盘腿的姿势,慢慢地,变成了那个他曾经觉得无比屈辱的坐姿。
小腿向外撇开,臀部稳稳地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膝盖并在一起。
做完这个动作,他有点不自在,耳朵尖红了。
他把头扭回去,假装继续专心看电视,声音闷闷地传来。
“......行了吧?”
周亚没说话。
她伸出手,轻轻抱住他。
电视里的打斗声和窗外的雨声交织在一起,她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手心下的触感温热又柔软。
她看着他红透的耳朵,看着他努力挺直,却因为这个坐姿而显得有些单薄的背影。
之前她让他这么坐,是觉得男孩子就该这样。
现在他自己这么坐了,她却觉得,心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情和满足感填满了。
这种全然的信赖,比什么都珍贵。
周亚的嘴角,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弯了起来,眼里的笑意,比窗外的雨丝还要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