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越说没事,周亚的心就揪得越紧。
她没再追问,只是倾身过去,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轻轻抵着他的额头。
“没事。”
她重复着他的话,声音很低,却很坚定。
“有我在,一切都没事。”
那天晚上,周亚不敢再多问一句。
她就那么抱着他,直到他累得极致,在她怀里沉沉睡去。
夜深人静,周亚看着他恬静的睡颜,眉头却紧紧地锁着。
她搞不明白。
这个总是在她面前笑得眉眼弯弯,懂事又乖巧的少年,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哭得那么伤心,那么绝望。
世界上,真的会有人无缘无故地哭吗?
夜很深了。
阮小白慢慢睁开眼,意识一点点回笼。
眼眶酸涩得厉害,干涸的泪痕在皮肤上拉扯出一种黏腻的感觉,他眨了眨眼,都带着轻微的痛感。
身边传来轻微的动静,周亚一直没睡。
“醒了?”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在安静的卧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黑暗中,阮小白感觉到一只手覆上他的额头,试了试温度,又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颊。
“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出去给你买。”
阮小白摇摇头,嗓子还是哑的。
“不用了。”
他撑着身体,想坐起来。
哭得太久,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动作有些迟缓。
“帮我拧个热毛巾来吧,我擦一擦脸。”
周亚没多问,起身下了床。很快,卫生间就传来了水声。
她拿着一条温热的毛巾回来,递到他手里。
阮小白接过毛巾,轻轻敷在眼睛上,温热的触感缓解了眼部的干涩。
他闭着眼,感受着那份暖意。
过了一会儿,他把毛巾放到床头柜上,转头看向站在床边的周亚。
她就那么站着,身上还穿着那件沾了泡沫的围裙,头发有些乱,昏暗的光线下,能看到她紧锁的眉头和眼底掩不住的担忧。
阮小白心里像是被针轻轻扎了一下,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声音还有些哑,却很软:“小亚,你也躺上来吧。”
周亚愣了一下,没动。
阮小白又说:“我想靠在你怀里。”
这句话像一个开关,周亚立刻解下围裙随手扔在椅子上,然后掀开被子,躺了上来。
阮小白挪了过去,整个身子都蜷缩进她怀里,脑袋枕着她的手臂。
这个姿势让他感到无比的安心。
周亚的身子僵了一下,然后慢慢放松下来,伸出手臂,将他轻轻地圈住。
她的怀抱,一如既往地让人安心。
阮小白闭着眼睛,脑子却很清醒。
他想了很多。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那么“懂事”的。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害怕,迷茫,像只无头苍蝇。
那时候,他一无所有,举目无亲。
为了活下去,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他学着观察别人的眼色,学着跟人讨价还价,学着把所有的委屈和害怕都咽进肚子里。
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因为身后空无一人。
后来有了周亚,他更不敢倒下了。
他学着做饭,学着操持家务,学着去菜市场跟人砍价,学着推着小车出去挣钱。
那时候,好像总有一股气在心里撑着他。
那股气告诉他,要努力,要坚强,要成为周亚的依靠,要为他们的未来撑起一片天。
他每天忙忙碌碌。
可现在,周亚越来越能干,工作稳定,收入可观。
她给他买了电瓶车,把工资卡交给他,对他说“我挣的钱够我们花了”。
他不再需要为生计发愁,也不再需要那么拼命地去证明自己。
那股一直紧绷着的,撑着他的精神气,好像一下子就松懈了下来。
然后,疲惫和茫然就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不用再每天风雨无阻地出摊,不用再为了一点点钱精打细算。
也许,正是因为一切都太好了,他才开始有了时间去感受那些被压抑的情绪。
原来,一直以来,他都是被那股“要懂事”的念头推着往前走的。
现在推力没了,他反而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了。
就像一个一直踮着脚走路的人,突然有一天,被允许可以安稳地踩在地面上。
脚踏实地的那一刻,随之而来的,不是轻松,反而是长久紧绷后的酸软和无力。
今天晚上的大哭,戳破了这一切。
所有的委屈,迷茫,和那份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辛苦,都随着眼泪流了出来。
哭完了,虽然身体很累,但心里好像轻松了一点。
他想,或许是自己的心性在变化吧。
想通了这些,阮小白一直揪着的心,慢慢地舒展开来。
他动了动,往周亚的怀里蹭得更深了些。
“小亚。”
“嗯?”
“我没事了。”
阮小白闷闷地说。
“就是......就是突然想哭一下。”
周亚圈着他的手臂紧了紧,下巴轻轻抵着他的头顶,声音很低:“想哭就哭,没什么。”
“以后,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她顿了顿,又补上一句。
“有我呢。”
阮小白在她怀里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周亚的心跳声,像最有效的安眠曲。
这一刻,他什么都不用想。
只要靠着她,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