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九郎瞳孔骤缩,伸手抚过奏折上租庸调三个御笔朱批。屈突通忽然抓起案头的算筹,在青石板上划出三道杠:租,粟二石;调,绢二丈绵三两;庸,岁役二十日。若不服役,每日折绢三尺。算筹相撞发出清脆响声,倒比金吾卫的梆子更让人惊心。
可百姓还在怕......崔九郎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昨日万年县有个叫王二的农夫,屈突通忽然放缓语气,拐杖头轻轻点着《关中均田图》上的泾阳县,武德四年他带着妻儿逃到突厥,去年听说大唐授田,竟牵着三头骆驼回来。如今他家永业田上的桑树都发芽了。
小李突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片桑叶:今早坊正送来的,说这是王二在永业田种的。青嫩叶片上还沾着露水,脉络分明如织锦。
三更梆子响时,崔九郎仍在核对账册。屈突通留下的奏折旁,新添了行小字:永业田每亩种桑五十株,榆枣各十株,三年不毕者,夺其半。他忽然想起昨日在西市看到的景象:胡商们正用波斯锦交换关中的生丝,那些亮晶晶的丝线,或许就来自某片刚栽下的永业田。
晨光熹微时,小李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只见崔九郎抱着户籍账冲出房门,朱笔还夹在耳后。庭院里,数十名户部官吏正围着新贴的黄榜议论,榜文上租庸调三个大字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快看!有人指着黄榜角落,狭乡迁宽乡者,口分田亦许卖!
崔九郎忽然大笑起来,笑声惊飞了檐下燕子。他想起王二家那片桑田,想起账册上密密麻麻的朱红小点,想起屈突通说的三年之后,长安街上的丝绸会比洛阳宫城的琉璃还多。朝阳爬上《天下州县图》,将雍州地界照得一片通明,仿佛能看见无数新栽的桑苗正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