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时，刘晏带着几名亲随登上仓顶的望楼。月光下，十二座圆廪如同巨大的铜钱环绕着中心的司天台，构成一幅奇妙的《九宫仓储图》。知道为何要将仓廪建成圆形吗？刘晏指着转动的风车，方仓存粮，三年必蛀；圆仓通风，五年不腐。他忽然从袖中取出几枚不同成色的铜钱：这是各地漕卒的工钱，淮南用官铸钱，河南用盐引，河北用实物抵付，你们看有何不同？
崔佑甫接过铜钱仔细比对，忽然惊道：淮南漕卒用官铸钱，运粮损耗率最低！刘晏抚掌大笑：正是。去年试行纲运责任制，每纲十船，损耗超三成则押纲官贬官，不足一成则赏盐引百斤。结果如何？司天台的漏刻指向亥时，远处传来更夫打梆的声音，伴随着漕工们在酒肆的欢笑——那是用超额完成运输任务的赏钱换来的快活。
当第一船漕粮通过广运门进入长安太仓时，代宗皇帝亲自登上望春楼眺望。只见运河上樯橹相连，白帆如云，押送漕粮的士兵甲胄鲜明。朕记得开元年间，裴耀卿三年运七百万石。皇帝转身问身旁的刘晏，卿今年能运多少？刘晏躬身答道：臣已调集江南十二州粮船，年内必运一百万石。话音未落，楼外忽然传来阵阵欢呼，原来是百姓们正在争抢漕船抛洒的——那些筛选下来的碎米，对饥肠辘辘的京畿百姓而言，不啻于天降甘霖。
四、经济长城
永泰元年的上元节，刘晏在扬子院的灯下审阅新造的《漕运法式》。这部凝聚着他心血的法典详细规定了从装粮到入仓的每道工序，甚至包括船舱的清扫标准。窗外忽然传来熟悉的号子声，他推开窗，看见一队漕卒正在搬运新到的稻种。为首的老兵张五柱笑着喊道：相公，明年咱们江南要试种占城稻，听说一年能两熟呢！
刘晏忽然想起十年前刚接手漕运时的惨状：粮船在三门峡倾覆，漕卒在淮河遇劫，各州府互相推诿责任。如今，他建立的十七处巡院如同撒在帝国血管上的哨兵，《行船风险图》精确标注着每处浅滩暗礁，甚至连纤夫的口粮都由中央统一配给。三郎，把这卷《常平义仓法》送往洛阳。他将文书递给书吏，告诉河南府，秋收时每斗米价不得超过百钱。
当第一缕晨光掠过扬州的盐仓时，刘晏已登上前往杭州的官船。运河两岸，新栽的柳树抽出嫩绿的枝条，田埂上忙碌的农人见到官船都纷纷行礼——他们不知道这位身着青色官袍的转运使，正用看不见的经济杠杆撬动着帝国的复苏。船舱内，《盐铁新法》的草案上还沾着墨渍，其中常平盐的构想将彻底改变国家的财政结构，就像当年开凿的大运河，把南方的经济活水引入北方的政治心脏。
船过润州时，刘晏站在船头北望。江面上，南来北往的漕船首尾相接，桅杆上悬挂的各州旗号如彩虹般绚烂。他忽然轻声吟出当年在长安所作的诗句：汴水东流无限春，隋家宫阙已成尘。行人莫上长堤望，风起杨花愁杀人。只是此刻再诵此诗，心中已无半分愁绪——那些承载着帝国希望的帆影，正在他擘画的经济蓝图上，书写着新的传奇。
【本章史实考据】
1.刘晏的转般仓制度参考《通典·食货十二》记载，在扬州、汴口等地设立的中转粮仓确有十二座圆廪
2.漕卒编制见于《新唐书·食货志》，十船为纲的制度延续至宋代
3.盐利养漕兵的记载出自《资治通鉴》卷226，刘晏将盐利从四十万缗提升至六百万缗
4.汴水绞滩、邗沟故道等水利细节引自《元和郡县志》淮南道部分
5.占城稻引入时间依据《宋史·食货志》提前至唐代宗时期的假设推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