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意外的拦截
封长老离开后，沈砚与苏清瑶并未立即前往试剑峰。
按照青铜令牌上的指引，试炼外围区域要到明日辰时才会开放。两人决定先在流云领附近寻找一处临时落脚点，稳固境界，同时熟悉仙界的环境。
流云领是凌霄宗外门七大属地之一，方圆三百里内皆是仙雾缭绕的悬浮山群。两人驾云飞行不过一刻钟，前方云海中突然出现三道白色流光，以极快的速度朝他们逼近。
“前方何人？停云受检！”
破空声由远及近，三道白色仙袍的身影踏剑而来，悬停在沈砚与苏清瑶面前十丈处。为首者是个约莫三十许岁模样的青年修士，面容倨傲，腰间悬挂着一枚银色令牌，上面刻着“执法堂·巡”三个小字。他目光如电般扫过二人，在触及沈砚身上尚未完全收敛的阴阳仙力时，眉头瞬间紧皱。
“阴煞之气？”他鼻尖轻嗤，语气里满是不屑，“看你身上阴煞缠绕，竟是个鬼修？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凌霄宗的流云领，岂容你这等阴邪之辈踏足？”
他身后两名弟子也纷纷祭出仙剑，剑刃上仙光流转，映得周围云海一片惨白。三人呈品字形站位，隐隐形成包围之势，显然是打算直接将沈砚二人驱逐，甚至动手清理。
苏清瑶眉头微蹙，刚要亮出青城山令牌表明身份，却被沈砚抬手轻轻按住。
沈砚看着眼前这三名执法堂巡逻弟子，心中瞬间转过数个念头。封长老的警告犹在耳边——“试炼开始前，莫要再引发大的法则波动，否则引来执法堂其他长老，老夫也保不住你。”显然，这三人就是封长老口中“对鬼修敌意最深”的那一类人。
但他不能退。
一旦在这里被驱逐或擒拿，不仅试炼资格可能被取消，更会坐实“鬼修即邪魔”的罪名。他必须用凌霄宗认可的规则，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沈砚抹去嘴角残留的血痕——那是方才融合阴阳仙力时内腑震荡所致，此刻倒成了证明他“带伤在身”的伪装。他目光平静地看向为首的弟子，并未因对方的刁难而动怒。
“这位师兄如何称呼？”沈砚拱手行礼，礼节周全。
“执法堂外门巡执，陈锋。”青年修士冷声道，“少套近乎。流云领禁止未登记的外来修士逗留，更禁止鬼修踏足。你二人若识相，速速离去，否则按宗门律例，我可当场将你擒拿，废去修为，打入‘镇魔渊’。”
“镇魔渊”三字一出，周围空气都冷了几分。那是凌霄宗关押邪魔外道之地，据说进去的修士从未有活着出来的。
苏清瑶的手已按在桃木剑柄上，但沈砚却对她微微摇头。
他想起了苏清瑶教给他的“动态讨价还价”，想起了阴阳契约录深处那句箴言：“不要问世界需要什么，问你能提供什么代价。”在仙界，在凌霄宗，实力与价值才是真正的通行证。
“陈师兄。”沈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凌霄宗乃仙界名门，行事向来以实力为尊，而非仅凭身份定夺吧？”
说话间，他抬手轻叩丹田。并非真的叩击身体，而是以特殊手法催动阴阳契约录，模拟出某种高阶契约的气息——这是他在融合阴阳仙力时领悟的小技巧，能够暂时将契约录中封存的某些“契约印记”投影出来。
“嗡——”
一股冰蓝色的气息骤然从沈砚周身扩散开来。
那气息冷冽如极地寒冬，带着元婴中期妖兽特有的威压，更蕴含着一丝古老契约的法则韵律。云海中的水汽瞬间凝结成无数细碎的冰粒，簌簌落在三名弟子的仙袍上、飞剑上，甚至在他们眉梢结出薄霜。
“这是……”陈锋脸色骤变，握着仙剑的手猛地一紧，眼中闪过明显的忌惮，“冰麟兽的契约气息？你竟降服了驯兽林的冰麟兽？”
他身后两名弟子更是惊呼出声：
“不可能！冰麟兽桀骜不驯，去年王师兄想收服它，反被冻伤经脉，修养了三个月！”
“而且冰麟兽只认纯阳正统修士，怎会与鬼修缔结契约？”
沈砚心中暗笑。他当然没有真的降服什么冰麟兽，这只是阴阳契约录中封存的一道“远古寒冰契约”印记，被他以阴阳仙力催发，模拟出了冰麟兽的气息。但陈锋等人显然信以为真了。
冰麟兽在凌霄宗驯兽林是出了名的孤傲凶兽，元婴中期的实力足以碾压寻常外门弟子，就连内门弟子也少有能将其降服的。沈砚能与冰麟兽缔结契约，这份实力本身就足够让他们掂量。
“陈师兄好眼力。”沈砚顺势承认，指尖凝起一缕契约之力，在空中画出冰麟兽的轮廓虚影——那是一头通体冰蓝、头生独角的异兽虚影，栩栩如生，寒气逼人，“我虽修行路径特殊，但契约之道不分正邪。冰麟兽认可我的实力，自愿缔结平等契约，这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明？”
虚影在云海中盘旋一周后消散，但那股冰寒的契约威压却久久不散。
陈锋的脸色变了又变。他身为执法堂巡执，职责是维护流云领秩序，但若真的驱逐了一位能降服冰麟兽的修士，传出去定会被宗门斥责不懂变通。毕竟在仙界，实力与利用价值，远比身份标签重要得多。
他想起最近听到的传闻：宗门高层正在为边境的邪魔异动头疼，急需补充战力。若眼前这鬼修真的能驱使冰麟兽作战……
“即便你有冰麟兽，也不能改变你鬼修的身份。”陈锋的语气明显缓和了不少，却仍保持着执法者的姿态，“凌霄宗的地界，容不得阴煞之力随意扩散。你若想留下，需随我们去执法堂报备，由当值长老定夺。”
沈砚心中了然。这是对方的台阶，也是凌霄宗的“交易条件”——承认他的利用价值，却也需他接受宗门的管束。
“可以。”沈砚微微颔首，“但我需提醒陈师兄，我的契约之力，只对有价值的合作开放。若执法堂执意刁难，那这份‘代价’，你们便没资格拥有。”
说罢，他不再理会三名弟子，转身对苏清瑶递了个眼色，率先朝着执法堂的方向驾云而去。冰麟兽的契约气息始终萦绕在他周身，像一面无声的盾牌，让陈锋三人不敢再贸然挑衅，只能悻悻地跟在身后。
苏清瑶看着沈砚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她知道，沈砚已然将“万物皆可标价”的理念刻入了行动，而这，正是他能在仙道至上的凌霄宗立足的关键。
二、执法堂的博弈
执法堂位于流云领中央的“律法峰”上。
这是一座通体灰白色的仙山，山体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律法条文，每一道文字都流淌着金色的法则光泽。整座山峰散发着肃穆、威严、不容侵犯的气息，与周围其他仙山的灵动飘逸截然不同。
陈锋领着沈砚二人降落在山腰处的执法殿前。
殿门高九丈，由整块“镇魂石”雕刻而成，门上浮雕着十八种刑罚场景，栩栩如生，望之令人心悸。两名身着玄黑色执法袍的弟子守在门侧，修为皆是元婴初期，气息凝实沉稳。
“陈师兄。”左侧弟子行礼后，目光扫向沈砚，“这位是？”
“流云领发现未登记的鬼修，特带来交由李长老定夺。”陈锋沉声道，同时递上自己的巡执令牌。
弟子查验令牌后，又仔细打量了沈砚一番，尤其在感受到那股冰寒的契约气息时，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他并未多问，只是侧身让开道路：“李长老正在‘明法殿’审理一桩私斗案，你们可去偏殿等候。”
一行人穿过殿门，进入执法堂内部。
内部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更大，显然是运用了空间扩展的法阵。一条笔直的青石甬道通向深处，两侧分布着数十间刑房、审讯室、档案库。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一种特殊的“镇魂香”气息，那是用来压制犯人修为的香料。
偶尔有执法弟子押着戴镣铐的修士走过，那些修士大多气息萎靡，身上带着明显的伤痕。看到沈砚这个陌生面孔，尤其是感受到他身上的阴煞气息时，不少犯人投来好奇、怜悯或是幸灾乐祸的目光。
偏殿位于明法殿右侧，是个约莫三十丈见方的厅堂。厅内陈设简单，只有几张石椅和一张长案，墙上悬挂着“执法如山”“律例如铁”等牌匾。
“在此等候，莫要随意走动。”陈锋冷声交代后，便与两名同伴离开了，显然是去通报李长老。
沈砚与苏清瑶在石椅上坐下，各自调息。这里的环境对修士极不友好——镇魂香的气息无孔不入，试图压制他们的修为运转；墙壁上那些律法牌匾也散发着无形的法则约束，让人心生拘束。
“这执法堂，比想象中更难缠。”苏清瑶以魂识传音道，“我能感觉到，整座律法峰都被某种大型阵法笼罩，一旦爆发冲突，我们恐怕连三成实力都发挥不出来。”
沈砚点头，同样传音回应：“所以他们才有恃无恐。不过这样也好，越是规则森严的地方，‘交易’就越有运作空间。”
他悄然运转阴阳仙力，尝试解析周围的法则约束。阴阳仙力兼具仙力的秩序与阴煞的诡变，在这种压制环境下反而显露出优势——仙力部分能理解并适应阵法规则，阴煞部分则能钻寻规则的漏洞。
半盏茶时间后，沈砚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原来如此。”他传音给苏清瑶，“这座大阵的核心是‘律法铁则’，一切违反凌霄宗律法的行为都会受到十倍压制。但阵法有个漏洞——它只识别‘行为’，不识别‘身份’。只要我们不触犯律法条文，哪怕我们是鬼修，也不会受到额外压制。”
“可他们若以‘鬼修身份’为由，援引某条律法来对付我们呢？”苏清瑶问道。
“那就看那条律法是否合理，以及我们能否给出让他们无法拒绝的‘代价’。”沈砚眼中闪烁着冷静的光芒。
就在这时，偏殿侧门被推开。
一名身穿深紫色长老袍的老者缓步走入，身后跟着陈锋等三名巡执弟子。老者面容清癯，须发皆白，但双眼锐利如鹰，目光落在沈砚身上的刹那，仿佛能看透他的一切秘密。
“老夫李长青，执法堂外门执事长老。”老者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陈锋上报，你在流云领未经登记擅自逗留，且身负阴煞修为，触犯宗门律例第七十三条、第一百二十九条。你可认罪？”
沈砚起身，拱手行礼：“晚辈沈砚，见过李长老。对于长老所言的两条律例，晚辈有不同理解。”
“哦？”李长青在长案后的主位上坐下，示意沈砚继续说。
“律例第七十三条：外来修士入宗门属地，需在三日内至执法堂登记备案。”沈砚不卑不亢，“晚辈今日刚通过仙界之门抵达凌霄宗地界，三日之期未满，何来‘擅自逗留’之说？”
李长青微微挑眉：“那你身上阴煞修为又如何解释？律例第一百二十九条明确禁止：非纯阳正统修士不得在宗门属地修炼阴邪功法。”
“请问李长老，律例中可曾明确‘阴邪功法’的定义？”沈砚反问。
“阴煞、血煞、怨煞等以负面能量为本源的修行法门，皆属阴邪。”李长青冷声道，“你身上阴煞之气虽经掩饰，却瞒不过老夫这双眼睛。”
沈砚点头，突然抬起右手，掌心向上。
一缕淡金色的力量缓缓升起，在掌心凝聚成一个小型的阴阳太极图。太极图中，黑色阴鱼与白色阳鱼缓缓旋转，彼此交融，散发出一种中正平和、包容万象的气息。
“李长老请看。”沈砚将太极图托起，“此乃晚辈独创的‘阴阳仙力’，以契约之法调和仙力与阴煞，使两者达成共生平衡。它既有仙力的浩然纯正，又保留阴煞的某些特性，但本质已非‘阴邪’，而是‘阴阳共生’。”
李长青眼中精光一闪，抬手虚抓。
太极图被一股无形之力摄到他的面前，悬浮在半空。他仔细探查，越看越是心惊——这力量确实如沈砚所说，阴阳平衡，法则圆融，不仅没有阴邪功法的暴戾怨气，反而有种造化生机的韵味。
“这是如何做到的？”李长青沉声问道。
“以契约之道为桥梁，让仙力与阴煞达成‘交易’。”沈砚简单解释，“仙力允许阴煞存在，阴煞为仙力提供幽冥法则的视角，两者各取所需，形成稳定共生。此道符合天地阴阳平衡之理，当属正道，而非邪道。”
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陈锋等人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沈砚竟真能拿出如此匪夷所思的力量体系。李长青则陷入沉思，手指轻轻敲击长案，显然在权衡。
良久，李长青缓缓开口：“即便你所言属实，这‘阴阳仙力’也太过离经叛道。凌霄宗立宗八千载，从未收录过修行此类功法的弟子。”
“那便开此先例。”沈砚声音坚定，“李长老应当知道，宗门如今面临的压力——边境邪魔异动，九幽裂隙频现，纯阳正统功法在某些环境下效果有限。而我的阴阳仙力，既能驾驭仙道法则，又能理解幽冥特性，正是应对此类危机的最佳选择。”
他从怀中取出封长老给的青铜令牌，放在长案上：“封长老已允诺，若我能通过试剑峰前三重试炼，便收我为记名弟子，为我争取正式入宗名额。晚辈今日来执法堂报备，是为遵守宗门规矩，也是为展现诚意——我愿意在规则框架内证明自己的价值。”
李长青看着那枚试剑令，又看了看沈砚掌心尚未散去的阴阳太极图，最终叹了口气。
“封云霄那老家伙，总是喜欢搞这些破例的事。”他摇摇头，语气却缓和了许多，“既然他有此意，老夫也不便多做阻拦。但你要记住——”
李长青站起身，走到沈砚面前，目光如炬：“凌霄宗的规矩不是摆设。你今日能在老夫面前侃侃而谈，是因为你确实有独特价值。但这份价值若不能转化为对宗门的贡献，它便一文不值。另外，宗门内看不惯‘异类’的人很多，你好自为之。”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递给沈砚：“这是宗门律例摘要，三日内熟读。试炼期间若触犯任何一条，即便封云霄也保不住你。”
沈砚郑重接过玉简：“晚辈谨记。”
“陈锋。”李长青转向三名巡执弟子，“带他们去‘客居峰’安排住处，按外门客卿待遇。试炼开始前，莫要再节外生枝。”
“是！”陈锋躬身领命，看向沈砚的眼神已少了最初的敌意，多了几分复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