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黑风谷的“静默”
“甲三队”离开镇魔堡，向北而行。
越往北，天地间的肃杀之气便越是浓重。天空是铅灰色的，低垂得仿佛要压到嶙峋的山脊上。寒风裹挟着冰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铁锈与腐朽混合的微弱气味，无孔不入。脚下的积雪不再洁白，边缘泛着淡淡的、不祥的灰黑。偶尔能看到冻结的溪流，冰面下不再是清澈的流水，而是一种缓慢蠕动的、暗沉沉的粘稠物质。
苏清瑶制定的行进方案得到了严格执行。林巧儿放出的三只“雪影隼”和数只钻地侦查的“嗅灵鼬”作为前哨，将方圆十里的地形、生物活动迹象源源不断传回。队伍以松散的菱形阵前进，石锋和赵刚一前一后，沈砚、阿蛊、铃央位于中央偏前负责感知与核心探查，柳萱、陈薇在中部随时支援，苏清瑶统筹全局并与后方保持联络，林巧儿则操控灵兽查漏补缺。
一路上，遭遇了几波零星的、被污染的妖兽。它们大多形态扭曲，皮毛脱落处露出增生的肉瘤或外骨骼，眼中闪烁着混乱的红光，攻击性极强但毫无章法，似乎只剩下吞噬与破坏的本能。石锋和赵刚出手干净利落，剑气与法宝光芒闪动，迅速将其剿灭。柳萱立刻上前，小心采集少许未被彻底摧毁的污染组织样本，并洒下净化粉末处理残余污染。
沈砚全程开启着阴阳元婴的规则感知。在他的“视野”中，那些被污染的妖兽，就像是规则之网上一些原本正常的“生命节点”，被强行“涂抹”上了一层粘稠、冰冷、不断试图同化周围“连线”的“异色油污”。它们的攻击，也带着一丝微弱的、扭曲规则的力量，试图侵蚀接触者的灵力结构。不过，这些外围的污染还很浅薄，容易被斩灭和净化。
“污染在扩散，但浓度不高。像是大范围播撒的‘孢子’，落地后缓慢生长。”沈砚对苏清瑶低声道。
苏清瑶点头，指尖一缕淡金色的契约灵光微微闪烁，似乎在记录和分析这些数据：“看来黑风谷可能是某个‘孢囊’或‘母体’的所在。继续前进，保持警惕。”
半日后，黑风谷的入口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并非想象中的险峻峡谷，而是一片地势相对低洼、被奇特黑色怪石环绕的盆地。谷口弥漫着淡淡的、近乎静止的灰黑色雾气，阻挡了视线和部分神识探查。更令人不安的是谷中的“寂静”。没有风声，没有鸟兽虫鸣，甚至听不到积雪压断枯枝的轻响，只有一种沉甸甸的、仿佛连声音都被吞噬掉的死寂。
“雪影隼拒绝进入灰雾范围，传递回强烈的恐惧和不适感。”林巧儿小脸绷紧，“嗅灵鼬钻入地下接近，反馈说地下三丈开始，土壤结构变得‘粘腻’，有微弱的、侵蚀性的力量在排斥它们。”
陈薇迅速在谷口外选定位置，开始布置一套复合探测阵法。“能量污染浓度，谷口是外围的十倍以上。灵气惰化指数超标，常规法术威力预计下降三成。存在……微弱的、无规律的精神辐射背景，波段奇特，无法解读，但确认会对未防护的神魂产生持续但缓慢的干扰，可能导致烦躁、幻觉或认知偏差。”
柳萱取出特制的“清心辟邪丹”分发给众人：“含在舌下，可一定程度上抵御精神辐射和邪气侵蚀。但若遭遇强烈冲击，仍需以自身道心坚守。”
苏清瑶看向沈砚：“沈道友，规则层面？”
沈砚闭目凝神，将阴阳元婴的感知力提升到当前极限。片刻后，他睁开眼，左眼玄黑，右眼金黄的光芒一闪而逝，脸色凝重：“谷内的‘规则之网’……扭曲程度远超外围。就像一张平整的渔网，被强行打上了无数个大小不一的‘死结’，并且有粘稠的‘胶质’在这些‘死结’处渗出，试图将周围的网线粘连、固化，改变其原有属性和连接方式。这种扭曲不是均匀的，谷地深处有几个‘扭结’特别密集和强烈的区域，可能是污染源或重要节点。另外……”他顿了顿，指向那些看似静止的灰黑雾气，“这些雾气本身，就蕴含着微弱但持续的‘规则干扰’特性，长期置身其中，会被潜移默化地‘修改’自身与天地灵气的交互规则，逐渐向污染规则靠拢。”
众人听得心头沉重。敌人不仅污染环境，还在修改环境的基础“运行规则”！
“动态讨价还价，启动。”苏清瑶毫不犹豫，手指在空中虚划，一道淡金色的灵光幕浮现，上面列出了当前环境参数、队伍状态、以及初步的几种探查方案选项。“目标：进入黑风谷，查明核心污染源或至少一个关键节点，获取有效样本与数据，评估净化可能性与风险。时限：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无论进展如何，必须撤离，以防被谷内持续变化的环境困住或污染加深。”
她语速清晰：“基于沈道友的规则感知和陈师姐的阵法探测，我提议分为两组。a组（突击探查组）：沈砚（规则感知与定位核心）、石锋（强力破障与正面防御）、柳萱（现场净化支援与样本处理）、林巧儿（微型灵兽深入死角侦查），由我直接协调，负责向疑似核心区域突进。b组（支援控制组）：赵刚（外围警戒与接应）、陈薇（稳固后方阵法节点、监控环境变化、尝试建立净化隔离带）、铃央（信息中转与全局记录）、阿蛊（利用蛊虫特性，辅助侦查与尝试接触性净化），由赵师兄临机指挥，负责控制谷口区域，建立安全退路，并尝试从边缘解析污染特性。”
方案投影出来，每个人都能看到自己在其中的定位、任务、潜在风险以及与其他人的协作节点。这是“讨价还价”的具象化体现。
石锋略一思索：“a组突进，力量是否单薄？若遇强敌……”
“所以需要精准和快速。”苏清瑶道，“沈道友的规则感知能指引我们避开最扭曲、可能蕴含陷阱的规则‘死结’区域，选择相对‘薄弱’或‘稳定’的路径。石师兄的剑意能有效斩开可能存在的实体阻碍或能量屏障。柳师姐的净化能力可以即时处理我们可能沾染的污染。林师妹的灵兽能提前预警我们视野外的威胁。而我，负责将所有人的行动‘契约’在一起，确保高效协同，并在遭遇不可抗力时，启动备选方案。”她指尖的金色契约灵光闪烁了一下。
赵刚点头：“b组任务明确，保证退路至关重要。陈师妹的阵法是关键，阿蛊姑娘的独特手段或许能在边缘找到突破口。”
铃央和阿蛊也点头表示明白。
“是否有异议或补充？”苏清瑶看向众人。
沈砚补充道：“进入后，我的规则感知会持续提供路径建议，但谷内规则扭曲可能干扰判断，需要石师兄和柳师姐随时用实战和净化效果反馈来校正。另外，阿蛊，”他看向阿蛊，“你的阴阳金蚕对‘异常规则’的感应可能比阵法更敏锐，若发现b组区域有特殊的、波动的‘规则污染源’，可以尝试用阴阳之力进行‘接触试探’，但务必以自保为前提，将信息传递给陈师姐和铃央分析。”
“明白！”阿蛊认真点头。
“好，无异议则按此执行。”苏清瑶收回光幕，“各自检查装备、丹药、通讯符。一炷香后，a组先行潜入，b组随后建立阵地。”
二、死寂中的屠戮
灰黑色的雾气比想象中更具阻滞力，不仅削弱神识，连灵力运转都感到一丝滞涩。空气冰冷粘稠，吸入肺中带着淡淡的腥甜与腐败感。地面不再是积雪，而是覆盖着一层灰黑色的、类似菌毯的柔软物质，踩上去微微下陷，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叽”声。四周的黑色怪石上，爬满了暗红色的、脉动般的诡异脉络。
a组在沈砚的指引下，沿着一条规则扭曲相对“平缓”的路径向谷内深入。石锋剑气含而不发，警惕地扫视四周。柳萱手中托着一盏散发柔和青光的玉灯，灯光所照之处，脚下的菌毯会微微退缩，空气中令人不适的感觉也稍减。林巧儿肩头蹲着一只毛色银白、双眼如蓝宝石的“破幻貂”，它能看穿部分低级的幻象和精神干扰。苏清瑶则走在队伍中间，指尖灵光不时闪烁，似乎在不断微调着某种无形的“协同契约”，让四人的步伐、气息、甚至灵力波动都趋向一致，减少被环境探测到的可能。
谷内并非空无一物。他们看到了更多被彻底污染的植物：树木扭曲成痛苦挣扎的人形，枝条如触手般缓缓摆动；灌木丛开出闪烁着磷光的、形似眼睛的花朵；地面上匍匐着类似苔藓但会突然弹起、试图缠绕脚踝的粘稠生物。这些存在攻击性更强，且被摧毁后，会爆开一团污浊的雾气或溅射出具有腐蚀性的汁液。石锋的剑芒总能精准地在安全距离外将其斩灭，柳萱的净化青光紧随其后，处理残留。
沈砚的规则感知如同在浑浊泥沼中摸索的触手。他“看”到那些扭曲植物所在之处，规则“死结”尤为密集，就像是污染力量刻意塑造的“哨兵”或“能量节点”。他指引队伍尽量避开这些点，选择从“网眼”相对较大、污染“胶质”较少的缝隙中穿行。这种行进方式曲折但安全，速度不快，却最大限度地避免了直接冲突和污染加深。
深入约三里后，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地带。灰雾在这里稍淡，露出了景象——然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开阔地中央，矗立着几座……难以形容的“结构体”。那似乎是由谷内的黑色怪石、扭曲的树木、冻土、甚至还包括一些未能完全腐化的妖兽和……人类的残骸，被某种力量强行糅合、堆砌而成的“巢穴”或“雕塑”。它们大致呈圆锥形，表面布满了孔洞和缓慢蠕动的、分泌着粘液的管道。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败与甜腻气味从这里散发出来。更令人心悸的是，这些“结构体”的基部，延伸出无数根须状的、半透明的管道，深深扎入地下，仿佛在汲取着什么。
而在这些“结构体”周围，散布着数十具尸体。有人类修士，也有妖兽。尸体大多残缺不全，像是被粗暴地撕碎或溶解。但诡异的是，他们的伤口处没有鲜血流淌，而是被一种灰黑色的、果冻状的半固体物质填满。这些物质仿佛还有活性，在尸体表面微微起伏，偶尔伸出细小的触须，探向空中，似乎在捕捉着什么。
“这是……邪魔的‘孵化场’？还是‘消化池’？”柳萱声音发颤，强忍着呕吐的欲望。
沈砚的规则感知传来剧烈的刺痛感。这里的规则扭曲达到了一个惊人的程度！那几个“结构体”，就像是几个巨大的、不断搏动的“污染心脏”，将粘稠的“异种规则”通过地下的“根须”泵送到更远的地方，同时从周围的尸体和环境里，汲取着“养分”——不仅仅是物质和能量，似乎还有……死亡时逸散的灵魂碎片、生命印记，以及被破坏的原有规则残片！
“它们在‘消化’生命，也在‘消化’此地的规则！”沈砚低吼道，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怒。这已不是简单的杀戮和污染，这是一种系统性的、针对世界底层构成的掠夺与篡改！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那些“结构体”上的孔洞中，突然喷涌出大股灰黑色的浓雾，瞬间将开阔地笼罩。浓雾中，传来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和粘液搅动的“咕噜”声。紧接着，数个扭曲的身影从雾中缓缓走出。
它们大致保持着人形，但身体各部分极不协调，有的手臂过长，有的头颅歪斜，皮肤呈现出灰黑或暗红的颜色，表面覆盖着粗糙的角质或不断渗出的粘液。它们的脸部五官模糊，只有一张布满细密利齿的嘴和数个不规则排列的、闪烁着幽光的孔洞（疑似眼睛）。手中握着的，也并非兵器，而是由自身肢体延伸或周围物质凝结而成的、形状不规则的狰狞骨刺或粘液触手。
更可怕的是它们的气息。冰冷、混乱、充满纯粹的吞噬与破坏欲望，灵力波动极其诡异，与周围被污染的环境完美融合，甚至带动着环境中的规则扭曲之力，形成一种无形的压迫场域。
“是邪魔‘仆从’！或者叫‘畸变体’！”苏清瑶迅速判断，语气凝重，“它们是被污染彻底改造、失去了自我意识的生灵，也可能是邪魔力量直接塑造的战斗单元。小心，它们的力量带有强烈的规则侵蚀性！”
话音未落，那数个畸变体发出一阵嘶哑难听的、仿佛无数声音重叠的嚎叫，猛地扑了过来！它们的动作看似笨拙，实则极快，而且轨迹诡异，仿佛不受常规物理惯性约束，直接在规则扭曲的场域中“滑行”！
“结阵！石师兄，正前方！”苏清瑶厉喝一声，指尖金光大盛，一道无形的契约纽带瞬间将四人紧密联结。石锋爆喝，长剑出鞘，一道炽烈如大日初升的煌煌剑罡撕裂灰雾，直斩冲在最前面的两个畸变体！剑罡与畸变体周身的灰黑气息碰撞，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剑光明显被削弱，但仍将其劈得踉跄后退，体表出现深深的灼伤痕迹，流出暗绿色的脓液。
另外两个畸变体则从侧翼袭来，目标直指沈砚和柳萱！林巧儿的破幻貂尖叫示警，同时她袖中飞出一蓬细如牛毛的“冰魄针”，精准射向畸变体的关节和疑似眼睛的孔洞，略微迟滞了其动作。柳萱玉灯光芒暴涨，化作一道青色光幕挡在身前，畸变体撞在光幕上，光幕剧烈摇晃，接触处发出“滋滋”的侵蚀声。
沈砚没有动用常规法术。他左掌玄黑光芒凝聚，右掌金黄光芒流转，双掌一合，一道灰蒙蒙的、内蕴阴阳流转之意的混沌气流激射而出，击中一个冲近的畸变体胸口。那畸变体身体猛地一僵，体表的灰黑气息与混沌气流剧烈冲突、互相消磨，发出沉闷的爆响，其冲势被硬生生止住，胸口出现一个碗口大的、边缘不断在腐蚀与新生间拉锯的伤口。
“它们的核心在胸腔偏右！有强烈的规则聚合反应！”沈砚通过规则感知，瞬间捕捉到了关键。
“明白！”石锋剑势一变，不再追求大面积杀伤，剑光凝聚如针，带着刺耳的尖啸，精准点向被沈堰迟滞的那个畸变体胸口右侧！
“噗嗤！”剑光穿透，那畸变体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嚎叫，身体剧烈抽搐，随即从伤口处开始，整个躯体如同融化的蜡烛般迅速坍塌、化为一滩冒着气泡的灰黑色粘稠物质，散发出更浓烈的恶臭。但这粘稠物质并未彻底死去，而是试图蠕动着重新聚合，或者向周围扩散污染。
“净化！”柳萱连忙催动玉灯，一道更凝实的青光落下，笼罩那滩粘稠物。青光与粘稠物激烈对抗，发出“嗤嗤”声，大量黑烟冒出，粘稠物的活性终于开始缓慢下降。
战斗激烈而短暂。这些畸变体单体实力大约相当于金丹初期，但凭借规则侵蚀和环境加成，颇为难缠。好在a组配合默契，石锋主攻犀利，沈砚的规则洞察和阴阳之力能有效干扰其核心，柳萱的净化克制污染扩散，林巧儿的辅助灵兽弥补了感知漏洞，而苏清瑶的“协同契约”则像润滑剂和倍增器，让四人的力量在关键时刻总能得到最有效的整合与放大。
不到一炷香时间，冲出的五六个畸变体被全部解决。但每个人都消耗不小，石锋的剑罡明显黯淡了些，柳萱脸色发白，沈砚也感到神魂因持续高负荷的规则感知而隐隐作痛。更重要的是，那些“结构体”在喷出畸变体后，依旧在缓缓搏动，地下的“根须”似乎蠕动得更快了，仿佛在酝酿着什么。
“不能久留！采集关键样本，记录数据，准备撤离！”苏清瑶果断下令，她自己也取出一枚特制的留影玉符，快速记录着“结构体”的形态和能量波动。
柳萱强忍着不适，用特制的玉钳和封灵盒，小心翼翼地从一具相对完整的、被污染的修士尸体伤口处，刮取了一小团灰黑色果冻状物质，又从一个被净化的畸变体残留物中，分离出一小颗暗红色的、仿佛仍在微微搏动的核心碎块。
沈砚则集中精神，试图用阴阳元婴的感知力，“拓印”下一小片此地核心区域的“规则扭曲图谱”。这个过程极为艰涩，就像用一根烧红的铁针去描摹冰面上的复杂花纹，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动规则反噬或加深自身污染。
就在样本采集接近完成时——
“嗡……”
一种低沉的、仿佛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的嗡鸣声，从最大的那座“结构体”深处传来。整个开阔地的灰雾剧烈翻腾，地面开始微微震动。那些“结构体”表面的孔洞同时收缩，然后又猛然扩张，喷出的不再是雾气，而是一股股粘稠的、闪烁着暗紫色幽光的液流！液流所过之处，连那些灰黑色的菌毯和扭曲植物都迅速溶解、同化！
“警告！检测到极高能量反应和规则扰动！污染浓度急剧上升！建议立即撤离！” 陈薇急促的声音通过联络符阵传来，背景中似乎还有法术爆鸣和赵刚的怒吼声——b组在谷口也遭遇了袭击！
“走！”苏清瑶毫不迟疑，激活了预先准备好的群体加速与隐匿灵符，同时，她指尖那缕金色契约灵光骤然延伸，如同一道金线，缠绕在每个人手腕上。“契约·同调撤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