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的血色尚未褪去，却被漫天流淌的银色契约之光冲淡了几分戾气。
尘埃海的风，依旧裹挟着细如粉末的尘埃，可此刻拂过脸颊，竟不再带着蚀骨的吞噬之力，反而透着一丝微弱的、属于生灵的悸动。
尘坑之外，三百尘卫的玄色甲胄碎了满地，那些甲胄化作的尘埃，正被一缕缕银色丝线牵引着，在空中盘旋、起舞。曾经被域主契约压制的修士们，此刻正瘫坐在地上，有的抱头痛哭，有的茫然四顾，有的则死死攥着拳头，眼中迸发出压抑了数百年的怒火。
而在人群最前方，那名身形最高大的尘卫统领，正站在一片狼藉之中，浑身剧烈地颤抖着。
他名为苍玄，曾是青云界的守护者，如今却被沈砚的契约之力，撬开了域主尘封数百年的枷锁。
缠在他身上的银色丝线，比其他尘卫要密集百倍，那些丝线像是有生命的触手，钻进他的四肢百骸，正一点点剥离着他体内属于域主的灰色契约印记。每剥离一分，苍玄的身体便颤抖一分，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嘶吼。
他的玄色甲胄早已寸寸碎裂，露出了里面一身残破的青色道袍，道袍上绣着一道淡青色的云纹，那是曾经青云界守护者的标志。此刻，那云纹正被银色契约之光包裹着，一点点焕发出微弱的光泽。
沈砚拄着冰骨剑，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他体内的仙力已经消耗殆尽，丹田空空如也，连抬手都觉得困难。可他的目光，却死死锁定着苍玄，眼中没有丝毫松懈。
他知道，苍玄是关键。
这位曾经的青云界守护者，如今的尘卫统领，体内不仅残留着域主最强大的契约禁制，更掌控着浮尘仙域的诸多秘密。若是能收服苍玄，便是收服了这三百尘卫，更是为对抗域主，找到了一把最锋利的剑。
苏清瑶不知何时已经缓过劲来，她手中的平衡玉尺已经彻底愈合，温润的光泽流转间，正源源不断地为沈砚输送着一丝微弱的仙力。她靠在沈砚身边，声音轻柔却坚定：“他体内的域主契约，远比我们想象的要顽固。你方才的契约共鸣，只是暂时压制了它，想要彻底挣脱，还需要一个契机。”
铃央的肩头伤口已经结痂，她的仙道神光虽然尚未完全恢复，却也能勉强凝聚出一层护体灵光。她看着苍玄痛苦挣扎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苍玄……这个名字，我曾在凌霄宗的古籍上见过。据说青云界覆灭时，他为了守护界内修士，以自身为饵，甘愿被域主种下契约。没想到……他竟沦为了这般模样。”
阿蛊抱着袖中的金蚕蛊，小金此刻已经恢复了活力，正探出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苍玄。阿蛊撇了撇嘴，声音带着一丝稚气，却一语中的：“他现在心里肯定在打架呢！一边是挣脱束缚的自由，一边是对域主的恐惧。咱们得给他加一把火！”
沈砚微微颔首，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契约共鸣，只能唤醒苍玄的意识，却无法替他做出选择。而想要让苍玄彻底倒戈，唯有一个办法——
利益。
他一直坚信，利益是永恒的支点。哪怕是生死抉择，哪怕是数百年的仇恨，归根结底，都离不开“利益”二字。
此刻，苍玄的挣扎越来越剧烈。他的脸上，青筋暴起，原本空洞的眼眸里，正闪烁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光芒——一种是属于苍玄的、属于青云界守护者的决绝与愤怒；另一种，则是属于尘卫统领的、被域主奴役数百年的恐惧与麻木。
“啊——！”
苍玄突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他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地看向天空，仿佛在与冥冥之中的域主对峙。他的体内，爆发出一股强大的气浪，灰色的域主契约印记与银色的共鸣契约之力，正在他的丹田之中疯狂碰撞。
“域主……尘尊……”苍玄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破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你许诺我的……庇护青云界残存修士……你做到了吗？！”
“你将他们投入炼尘炉，抽干他们的仙力，化作你滋养自身的尘晶！你将我变成杀戮工具，让我亲手斩杀昔日同门！你……你言而无信！”
咆哮声中，苍玄的身体猛地一震，一口黑血喷薄而出。那黑血落在地上，竟化作了一缕灰色的雾气，滋滋作响着消散在尘埃之中——那是域主契约被剥离时，溢出的污秽之力。
与此同时，缠在苍玄身上的银色丝线，突然爆发出万丈光芒。
沈砚眼中精光一闪，他知道，契机来了！
他猛地推开苏清瑶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苍玄的方向踏出一步。这一步，看似寻常，却像是踩在了所有人的心跳之上。
“苍玄！”
沈砚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盖过了苍玄的咆哮，响彻在尘埃海的上空。
“你在怕什么？！”
苍玄浑身一僵，赤红的眼眸缓缓转向沈砚，目光之中，依旧带着一丝迷茫与警惕。
沈砚拄着冰骨剑，一步步朝着他走去。他的步伐踉跄，却无比坚定。每走一步，他的声音便响亮一分：“你怕域主的报复？怕他毁了你残存的同门？怕自己挣脱了契约，却依旧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沈砚的话，字字诛心，像是一把把尖刀，狠狠刺进了苍玄的心脏。
苍玄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发出了一声苦涩的呜咽。
是啊，他怕。
数百年的奴役，数百年的杀戮，早已让他对域主的恐惧，刻进了骨髓里。他亲眼见过，那些试图反抗域主的修士，最终落得何等凄惨的下场——他们的灵魂被抽离，被碾碎，化作尘埃海的一部分，永世不得超生。
他怕自己的反抗，会给残存的青云界修士，带来灭顶之灾。
沈砚看着他眼中的恐惧，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停下脚步，与苍玄对视着，一字一句道：“你怕，是因为你孤身一人！是因为你手中没有对抗域主的力量！是因为你觉得，自己的反抗，不过是以卵击石！”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沈砚猛地抬手，指向身后那些刚刚苏醒的尘卫，指向苏清瑶、铃央和阿蛊，指向漫天飞舞的银色契约之光。
“你看！”沈砚的声音，带着一股蛊惑人心的力量，“这些人，都是被域主奴役的修士！他们和你一样，有着数百年的仇恨，有着对自由的渴望！他们，是你的战友！”
“我手中的浮尘印，能引动尘埃共鸣，能瓦解域主的契约！它，是对抗域主的利器！”
“我们来自诸天万界，带着打破规则的决心！我们，是你的后盾！”
苍玄的目光，随着沈砚的手指，缓缓扫过众人。他看到了那些尘卫眼中的怒火与期盼，看到了苏清瑶手中平衡玉尺的温润光泽，看到了铃央身上尚未完全恢复的仙道神光，看到了阿蛊怀中那只灵动的金蚕蛊。
他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
沈砚知道，他的话，已经触动了苍玄的心弦。他乘胜追击，抛出了最诱人的筹码——
“苍玄，我知道你心中的执念。你想为青云界复仇，想救出残存的同门，想让这片被污染的净土，重新恢复生机！”
“我可以帮你！”
沈砚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以契约之道起誓，只要你率三百尘卫倒戈，与我们结盟，我们便会倾尽所有，助你复仇！助你救出同门！助你打破域主的枷锁，还浮尘仙域一片清明！”
“而你，需要付出什么？”
沈砚微微前倾身体，目光锐利如刀，直刺苍玄的心底：“你只需要，拿出你作为青云界守护者的勇气，与我们并肩作战！”
“这，是一场交易！一场以自由为赌注，以复仇为筹码的交易！”
“苍玄，你，敢不敢赌？！”
最后一句话，像是一道惊雷，炸响在苍玄的脑海之中。
交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