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宗与主办方天机阁关系密切,素来以维护传统修真秩序自居,对玄天门这种“离经叛道”的理念,颇不以为然。
玄玑子步入论道堂,目光扫过墙上的字幅,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他径直走到前方,并未落座,而是拂尘一摆,看向主位的凛霄和一旁的江灼。
“贫道天衍宗玄玑子,听闻北地玄天门在此设堂论道,宣扬所谓‘法治’,特来请教。”
他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仪,“尔等所言‘法’,由何而立?由何而执?可能高于天道?可能强过神通?”
此言一出,堂内气氛瞬间凝重。这已不是普通的探讨,而是直指核心的诘难,关乎“法”的立法权、执行权及其终极效力,可谓釜底抽薪。
林凡、苏婉等人神色一紧,感受到巨大的压力。这个问题极其尖锐,回答不好,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可能被否定。
江灼上前一步,对着玄玑子微微拱手,神态不卑不亢:“晚辈江灼,见过玄玅前辈。前辈所问,切中肯綮。”
他略一沉吟,朗声道:
“我玄天门所言‘法’,非凭空创造,乃是对天地运行之理、万物共存之道的发现与总结,是‘客观规律’与‘群体共识’的结合。
其立,基于对‘善’与‘序’的追求,源于众生之愿,成于公议之程。其执,依于公认之机构与程序,力求公正,然亦需力量为后盾,此力,可为宗门之力,亦可为天道人心之力。”
“法,不必高于天道,因其本就源于对天道部分规律的认知与运用;
法,亦不必强过一切神通,因其旨在规范神通之使用,界定权利之边界,避免无序之内耗,使力量用于更有益之处。
法之终极效力,不在于它能镇压一切,而在于它能带来更长久的和平、更可持续的发展与更广泛的公平。此乃‘大序’,亦合‘大道’。”
江灼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引动着周围稀薄的天地灵气微微共鸣。
他的话语,将“法”从高高在上的绝对命令,拉回到了基于现实和规律的治理工具,同时又赋予了其契合大道的崇高理想。
玄玑子目光微闪,显然没料到江灼能如此应对。他冷哼一声:“巧言令色!按你所言,这‘法’终究还是需要力量来执行。那与强者为尊有何本质区别?不过是换了个名头罢了!”
“区别在于,‘强者为尊’下,规则由强者随心而定,今日可言此,明日可言彼,众生无所适从,永无宁日。”这次开口的,是始终沉默的凛霄。
他缓缓睁开眼,冰蓝色的眼眸如同万载寒冰,直视玄玅子,
“而‘法治’之下,规则公开、明确、相对稳定,强者亦需遵守。
这规则或许由强者参与制定,但一旦确立,便对所有人产生约束,包括制定者自身。
此乃‘契约’与‘强权’之别,亦是‘文明’与‘野蛮’之分。”
凛霄的话语带着元婴修士的威压和“秩序道基”特有的规则之力,字字如冰珠砸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他不仅是讲道理,更是以其自身的存在,展示着一种在规则框架内行使强大力量的范式。
玄玑子面色微变,感受到凛霄身上那股奇异而强大的秩序之力,心知在力量层面恐怕也难以占到便宜。
他盯着凛霄和江灼看了片刻,拂尘一甩:“哼,理念之争,非口舌可定。万法大会上,自有公论!但愿尔等之道,能经得起真正的考验!”
说罢,他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带着一丝愠怒。
玄玑子的到来与离去,仿佛一个标志性的事件。
经此一役,“玄天门秩序论道堂”的名声彻底打响,不再被视为儿戏。
前来论道、交流乃至挑战的修士络绎不绝,其中不乏真正抱有探讨之心的有识之士。
玄天门众人沉着应对,在不断的辩论与交流中,他们的理念愈发清晰、系统,自身对“道”的理解也愈发深刻。
林凡、苏婉等人更是借此机会,与各方英才切磋,修为和见识都精进不少。
江灼和凛霄知道,这仅仅是开始。论道堂的成功,固然扩大了影响力,但也将他们彻底推到了风口浪尖。
真正的风暴,还在那即将正式开幕的万法大会之上。
夜幕降临,论道堂终于恢复了短暂的宁静。
江灼站在院中,望着天机城上空那璀璨如星河般的无数灯火和禁制流光。
“师兄,今天只是个开始。”他轻声道。
“嗯。”凛霄走到他身边,目光锐利如剑,“质疑只会更烈,挑战只会更强。但……”
他顿了顿,与江灼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定与决然。
“这正是我辈所求。”两人异口同声。
论道堂的灯火,在这座恢弘的古城中,如同一点倔强的星火,坚定地燃烧着,迎接着即将到来的、更猛烈的风浪。
(第三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