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顶住了来自长孙无忌(其对“功绩考”引入寒门元素有所保留)和山东士族代言人的巨大压力,
决意采纳江灼的核心思想,并做了一定妥协(如适当照顾关陇集团情绪,对“德望”的解释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任命以其心腹重臣为主,但秘密指令,修订过程中若干关键原则和“功绩考”细则,需参考“庶人承乾”之议。
这无疑是将江灼置于了风口浪尖,却又给了他一个无形中影响帝国核心规则制定的绝佳平台。
修订工作启动后,风波骤起。山东士族闻讯,舆论哗然,纷纷斥之为“数典忘祖”、“败坏纲常”。
一些自诩清流的官员也上疏反对,认为以官爵功绩论高下,会导致“人心趋利,风俗日下”。
面对汹汹物议,江灼依旧深居简出,但他通过那些已悄然形成的“技术同盟”渠道,将一些更具体、更具操作性的建议,源源不断地输送给主持修订的官员。
例如,如何界定“于国大功”,如何核实地方官员上报的“政绩”数据以防舞弊,如何将“德望”考察与现有的御史监察制度结合等等。
他甚至“无意间”向某位前来请教水利问题的工部官员透露了一种“简易图表统计法”,
用于清晰对比不同家族在赋税、垦田等方面的贡献,这种方法后来被修订班子采纳,用以支撑“功绩考”的评定,显得直观而“科学”。
与此同时,江灼之前播下的“技术”种子开始发芽。
将作监采用他改良的冶铁法后,兵器质量与产量均有提升;
司农寺推广他建议的几种轮作方式,在关中试点地区取得了增产。
这些实实在在的“功绩”,虽然微小,却成了“功绩考”原则可行性的活生生例证,也让一些务实派官员更加认同他的理念。
魏王李泰见状,更加焦躁。
他试图拉拢山东士族,许诺若自己得势必将恢复旧制,又暗中指使人弹劾主持修订的官员“曲承上意,扰乱朝纲”。
然而,李世民改革意志已定,且江灼提出的方案确实能极大增强皇权,对李泰的小动作,李世民只是冷眼旁观,甚至暗中警告。
数月后,新版《氏族志》修成颁行。
皇族李氏毋庸置疑位列第一等,关陇勋贵紧随其后,而许多仅靠郡望的山东旧族被降等,部分政绩卓着的寒门官员家族则得以提升。
虽然过程充满了妥协与博弈,但 “重今官爵,考其功绩” 的核心原则,如同一把锋利的楔子,被牢牢钉入了大唐的社会评价体系之中。
此举影响深远。它不仅打击了旧士族的虚荣心,更重要的是,它向社会传递了一个明确信号:
朝廷更看重你现在的贡献,而非祖上的荣光。
这极大地激励了在职官员的实干精神,也为寒门子弟指明了努力方向——通过建功立业提升家族地位。
经此一役,江灼虽未公开露面,但其“洞悉时务,善于谋划”的名声,已在高层小范围内悄然传开。
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那个僻静宅院中的废太子,并非只会空谈或搞些奇技淫巧,其对于朝政大势和权力运作的理解,堪称恐怖。
李世民对江灼的观感也更加复杂。欣赏其才,忌惮其智,
同时又对其这种“不争而争”、专注于制度构建的姿态,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放心?
或许,一个醉心于设计规则、而非争夺规则内位置的“废太子”,对皇权的威胁,反而比一个上蹿下跳的王爷要小?
“氏族志只是第一步。”江灼在宅院中,看着新颁行的《氏族志》抄本,目光幽深,
“接下来,该用这把‘绩效’的利刃,去触碰那最敏感、也最顽固的堡垒了——均田与赋税。”
他知道,那才是真正牵动天下根基,考验他智慧、勇气与李世民决心的终极战场。
之前的科举、氏族志,都不过是铺垫与前奏。真正的风暴,即将来临。
(第五世界,第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