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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工的呼吸逐渐变得深沉,夹杂着偶尔因伤痛引起的细微抽气。
江灼背靠冰冷的岩壁,匕首横放膝上,耳朵却像最敏锐的雷达,捕捉着洞穴内外的每一丝异动。
黑暗不再是纯粹的虚无,它承载着同伴的喘息、地下深处隐约的水流回响、岩缝外永不止歇的风嚎,以及……他自己心脏缓慢而沉重的搏动。
与王工的重逢暂时驱散了一些孤绝感,但也带来了新的思虑。
王工的叙述逻辑基本自洽,情绪反应也符合一个受惊技术员的特征。
但江灼不敢完全放松警惕。在“方舟”遗迹事件和后续的逃亡中,他已经见过太多伪装与背叛。
莱恩博士团队内部本就暗流涌动,埃莉诺·维斯特更是难以捉摸。
王工作为团队一员,是否知晓某些内情?是否在压力下做出了某种妥协?
甚至,他此刻的出现,是否本身就是某种计划的一部分?
江灼在黑暗中无声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背部伤口的疼痛稍微缓解。他开始复盘与王工相遇的细节。
王工是从下方的暗河通道爬上来的,这基本排除了他是尾随自己从上层洞穴进入的可能。
他看到蓝色光、岩壁符号,并循着江灼留下的痕迹(血迹和攀爬痕迹)找来,这符合逻辑。
他对岩壁的感觉是“坟墓”,这种基于直觉的、略带恐惧的反应,似乎比刻意迎合或过度好奇更显真实。
但疑点依然存在。王工掉落地缝、一路摸索到暗河并恰好发现痕迹,这过程的顺利程度是否有些巧合?
他提到与维克多失散,但具体如何失散、维克多最后的确切方向和状态,描述得比较模糊。是惊吓过度记忆不清,还是有意省略?
更重要的是,晶体碎片激活岩壁、打开通道这件事,王工的反应是纯粹的震惊和茫然,没有表现出任何预先知晓或特殊兴趣。这暂时是个好迹象。
江灼决定暂时采取观察和有限合作的策略。在目前的情况下,多一个人分担警戒和探索的风险,总好过独自面对所有未知。
但信任,必须建立在时间和共同经历的基础上,且必须有所保留。
时间在寂静与风声的交替中缓慢流逝。大约三四个小时后,江灼估算着时间,轻轻踢动脚边一块小石子,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王工几乎立刻惊醒,呼吸一滞,手忙脚乱地摸索着什么。“谁?……江灼?”
“换岗了。”江灼低声道,“你守后半夜。注意听岩缝外的动静,还有……下面裂缝方向的任何声音。有任何异常,立刻叫醒我。”
“好……好的。”王工的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他摸索着坐直身体,似乎也拿出了自己的防身工具(听起来像是小型扳手或榔头)。
江灼没有再多说,将身体蜷缩起来,找到一个相对能放松肌肉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他需要真正的休息来恢复体力,但即使在睡眠中,一部分意识也如同潜伏在深海下的潜艇,保持着最低限度的警觉。
这一次,睡眠来得更快,也更沉。没有碎片化的感觉,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和疲惫的彻底释放。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微的、持续的“滋滋”声,像是最微弱的电流干扰,钻入了江灼半睡半醒的意识边缘。
声音来自下方,裂缝深处。
江灼瞬间清醒,但没有立刻动弹,只是睁开了眼睛。
黑暗依旧,但王工那边传来有些紧张的、压低的呼吸声。
“江灼?你听到了吗?”王工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带着颤抖。
“嗯。”江灼应了一声,缓缓坐起身,握紧了匕首。“听到了。多久了?”
“刚……刚开始不久,断断续续的。”王工回答,“不像水声,也不像岩石摩擦……有点像……电子设备待机或能量泄露的声音?”
江灼凝神细听。那“滋滋”声非常微弱,时有时无,确实不像自然声响,更接近某种低频能量扰动的余波。
来源方向……似乎是暗河那边,甚至可能就是来自那面激活的岩壁附近。
难道是岩壁能量场不稳定?还是那通道里有什么东西在运行?
抑或是……王工没有提到的,其他东西?
“我们……要不要下去看看?”王工犹豫着提议,声音里的恐惧多过好奇。
江灼没有立刻回答。他的体力恢复了一些,但远未到最佳状态。左臂的麻木感依旧,动作会受影响。
贸然再次深入地下,尤其是在出现不明异响的情况下,风险极高。
但另一方面,这异响可能意味着通道或岩壁状态正在发生变化。如果那是唯一的潜在出路或信息源,错过关键变化可能后果更严重。
“再等等。”江灼最终决定,“观察一下声音的规律和变化。天快亮了,等有些微光,我们视野好一点再行动。”
王工似乎松了口气:“好……好吧。”
两人不再说话,全神贯注地倾听。那“滋滋”声持续着,没有明显增强或减弱,也没有移动的迹象,就像一个固定在原地的、微弱故障的能量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岩缝外的黑暗开始渗入一丝极淡的灰白,不是晨曦,更像是荒原黎明前最混沌的天光,勉强勾勒出洞穴入口处岩石的粗糙轮廓。
洞穴内的绝对黑暗被稀释,变成了深沉的灰色,能依稀看到彼此模糊的身影。
江灼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慢慢站起来,伤处的疼痛提醒着他身体的极限。
王工也扶着岩壁站起身,动作略显蹒跚,看来脚踝扭伤确实不轻。
“声音还在。”王工低声道。
江灼点头。借着这微弱的天光,他看向王工。对方脸上满是污迹和疲惫,防护服多处刮破,眼神里交织着恐惧、侥幸和茫然,看上去确实像是经历了生死逃亡。
他手里握着的,是一把小型地质锤。
“我们下去。”江灼做出了决定,“保持距离,我在前,你在后。注意脚下和四周。有任何不对劲,立刻后退,明白吗?”
王工用力点头,握紧了地质锤。
再次进入那道狭窄陡峭的裂缝,比第一次更加艰难。体力并未完全恢复,伤势也未愈合,加上需要分神警戒,每一步都需格外小心。
那“滋滋”声似乎成了引路的背景音,一直隐隐约约从下方传来。
花了比上次更长的时间,两人才先后下到那个有斜坡的过渡地带,然后沿着斜坡,小心翼翼地向下方的暗河河滩挪去。
流水声再次清晰。空气中湿润的寒意和那股陈腐的、带着微弱金属腥气的味道也再次扑面而来。
但这一次,还有别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