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校?”老酒鬼晃了晃脑袋,似乎想让自己清醒一点,“一个少校……来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当‘副’场长?”
他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小子,你得罪谁了?博格大公吗?还是海军的哪位大人物?”他幸灾乐祸地看着林建业,“能把你这种‘天才’,塞到我这个‘皇家垃圾场’,你可真是……真是个人才!”
林建业面无表情,保持着立正的姿势。
“行了行了。”老酒鬼不耐烦地摆摆手,“我叫巴罗斯。我不管你们以前是干嘛的,到了这,都得守我的规矩。”
“什么规矩?”
“第一,”巴罗斯竖起一根脏兮兮的手指,“别他妈烦我。你们爱‘评估’什么废铁,随便。只要别弄出火灾,别把山给点了。”
“第二,”他又竖起一根手指,“你们的补给,归我调配。每个月的那点煤和食物……哼哼,你们懂的。”
“第三,”他喝了一大口酒,“也是最重要的。我不管你们带了什么‘好东西’来……比如,发动机?”他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那破烂的机修库。
林建业的心猛地一沉。
“……都得孝敬我。”巴罗斯拍了拍自己肥硕的肚子,“老子在这待了十年,没点‘润滑’,你们连一块干净的抹布都别想领到。”
何山和刘承风的脸上露出了愤怒,但高平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擦枪的动作停了下来。
祝云山则气得浑身发抖。
林建业却笑了。
他那张在帝都一直紧绷的脸,在这一刻,竟然露出了一个“谦卑”的、近乎“讨好”的笑容。
“巴罗斯场长,您说的是。”
他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一个沉甸甸的军用扁酒壶。
“这是晚辈来之前,家师……楚天雄上将,特意嘱咐我带给您的。他说,您是帝国最资深的‘武器评估’专家,以后……全靠您多照顾了。”
巴罗斯的醉眼瞬间亮了。
“楚……楚天雄上将?”他一把抢过酒壶,拧开盖子,猛地灌了一口。
一股浓郁、醇厚的麦芽香气,瞬间压倒了空气中的腐烂味。
“好酒!!”巴罗斯的脸涨得通红,不是因为酒精,而是因为兴奋,“皇家特供!二十年的!”
“哈哈哈!”他重重地拍了拍林建业的肩膀,“小子,你……你比我想象的……懂规矩!”
“以后,你们四个,”他指了指何山他们,“都归你管!别来烦我!”
他又灌了一口酒,心满意足地晃回了自己的营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压抑的沉默。
“少校……你……”何山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建业。
“他妈的!”祝云山终于爆发了,他一脚踹在旁边的烂泥里,“这就是我们的‘领主’?一个酒鬼!一个勒索犯!我们怎么在这种地方干活?!”
“我们活该!我们被那群混蛋耍了!”刘承风也沮丧地把电台扔在地上。
高平站起身,走到了林建业面前。
“少校。”他言简意赅。
“说。”
“杀了他。埋了。”高平的眼神冰冷,像在看一个死人。
林建业看着自己这支“分崩离析”的团队。
一个绝望的技师,一个崩溃的工程师,一个幻灭的理想主义者,和一个冷血的杀手。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
他走到这片“封地”的中央,环视着这片贫瘠的废墟。
“导师说得对。”他低声说,仿佛在对自己,也在对所有人,“我们缺的不是技术,是政治。”
“那个酒鬼,”他指向巴罗斯的营房,“他不是‘敌人’。他是我们的‘第一道防线’。”
“什么?”祝山不明所以。
“只要他有酒喝,”林建业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清明,“他就不会管我们在机修库里,到底是在‘评估废铁’,还是在‘私造兵器’。他会替我们挡住所有来自统帅部的‘例行检查’。”
“我们用一瓶酒,就买下了一个‘保护伞’。这笔买卖,很划算。”
四个人都愣住了。
林建业看向那栋半塌的机修库。
“何山,祝云山,你们两个跟我来。高平,刘承风,你们去把营房的房顶补上。在天黑之前,我们必须有一个能挡风的地方。”
他没有再多言,第一个走向了那栋“危房”。
祝云山和何山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当林建业推开那扇锈死的铁门,走进机修库的黑暗中时,他那颗因为皇帝的“赌注”而悬着的心,终于彻底落了地。
他看着那个塌陷的屋顶,看着那些泡在水里的车床,看着角落里那块被油布紧紧盖住的“圣物”。
他笑了。
“这里很完美。”他低声说。
“完美?”祝云山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啊。”林建业回头,看着自己的技术主管,“一个完美的‘坟墓’。贫瘠、肮脏、无人问津。”
“博格大公和皇帝,都以为我们被‘埋’在了这里。”
“他们不知道,”林建业伸出手,抚摸着冰冷的铁锈,“我们……是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