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冬雷演习,还有最后三天。
圣地机修库的灯光已经连续亮了一个星期。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机油味、焊锡味和一种令人亢奋的焦虑感。
那台代号为猎虎的原型车,此刻正静静地停在举升机上。它的底盘装甲被拆开,露出了里面错综复杂的管线和传动机构。
如果说之前的制造过程是外科手术般的缝合,那么现在进行的,就是精密的神经微雕。
祝云山趴在一张巨大的图纸上,手里的计算尺飞快地滑动着。他的眼窝深陷,胡茬凌乱,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高平的数据给了我灵感。祝云山头也不抬地说道,他在射击测试中记录的发动机转速波动,正好对应了液压泵的压力峰值。这意味着我们的动力分配有问题。
什么问题?何山正在给变速箱的齿轮涂抹特制的润滑脂,那是他用猪油和石墨粉秘制的配方。
开山发动机在两千转时的扭矩最大,但这也是液压泵抽血最狠的时候。祝云山指着图纸上的一条曲线,当我们既要转向又要开炮时,发动机的负荷会瞬间过载,导致转速掉落。这就是为什么上次测试时车身会有一瞬间的闯动。
那怎么办?何山问,再加个飞轮?
没地方了。祝云山摇摇头,我打算修改供油泵的凸轮角度。把喷油提前角加大两度。这样会牺牲一点高转速下的功率,但在低转速时,动力响应会更直接。
哪怕是零点一秒的延迟,在战场上也是生与死的区别。
改。何山没有二话,拿起扳手就钻进了发动机舱。
而在车体的另一侧,刘承风正戴着一副巨大的耳机,满头大汗地调试着线路。
这台车的噪音太大了。刘承风抱怨道,简直就是在一个铁桶里敲锣。发动机的轰鸣、履带的摩擦、液压泵的尖啸,混在一起能把人的耳膜震破。上次测试,头儿喊破了嗓子,何山都没听清换挡指令。
所以呢?林建业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块破布擦拭着潜望镜。
所以我做了这个。刘承风献宝似的举起一个黑乎乎的盒子,这是我从那个报废的航空电台里拆下来的音频滤波器。我把它串联在我们的车内通话系统里,它可以过滤掉大部分低频的机械噪音,只保留人声的频段。
林建业接过耳机,戴在头上。
刘承风,试音。
收到。头儿,听得见吗?
清晰,透彻。虽然还有一点底噪,但那种令人抓狂的轰鸣声已经被压制到了背景里。
干得好。林建业摘下耳机,这是我们的大脑神经,绝不能断。
刘承风嘿嘿一笑,继续埋头苦干。他要把这些脆弱的线路全部埋进装甲的夹层里,用石棉布包裹好,防止被高温烤化。
高平则坐在炮塔的顶部,像个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他在磨镜片。
那个从废品堆里捡来的光学瞄准镜,虽然倍率够高,但透光率太差。高平用最细腻的研磨膏,一点一点地打磨着镜片的表面,试图让它哪怕再清晰那么百分之一。
对于狙击手来说,视野就是生命。
他不仅在磨镜片,还在磨那套简陋的液压控制阀。
他用锉刀微调着阀芯的开口形状,试图让液压油的流动更加线性。他要让那根粗暴的液压杆,在微调时能像绣花针一样听话。
这是只有他这种对机械有着野兽般直觉的人才能做到的手工校准。
林建业看着这群忙碌的伙伴。
这就是迭代。
他们没有先进的计算机辅助设计,没有精密的数控机床。他们只有大脑,双手,和对生存的渴望。
他们在一次次失败中寻找规律,在一次次尝试中逼近极限。
这台猎虎,正在从一个拼凑的怪物,进化成一台精密的杀戮机器。
头儿。何山从车底钻了出来,满脸油污,喷油嘴改好了。我顺便给液压踏板加了个回弹弹簧。现在脚感硬多了,不像之前那样踩棉花。
很好。林建业点点头,还有最后一件事。
众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看向他。
这台车太亮了。林建业指着车身上那些银白色的焊缝和灰扑扑的钢板原色,在雪地里,它就像个活靶子。
我们需要伪装。
可是我们没有油漆了。刘承风说。
那就用土办法。林建业指了指外面的泥地,用石灰,混上机油和煤灰。我们要给它画上一张脸。
那天下午,圣地变成了画室。
五个人提着桶,拿着刷子,在这台钢铁巨兽身上涂抹。
他们没有按照帝国的标准涂装来画。标准的帝国灰在雪原上太显眼。
他们画的是破碎的几何色块。
白色,代表雪地。
黑色,代表岩石。
灰色,代表阴影。
这是林建业根据后世的数码迷彩理念,结合高平的伪装经验设计出来的图案。在远距离上,这些色块会破坏战车的轮廓线,让敌人难以判断它的具体形状和距离。
当最后一笔涂完时,夕阳正好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