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内燃机驱动装甲在未来地面战争中的集群化应用构想》
林建业的呼吸瞬间停止了。
他闪电般地翻阅着手稿。里面的内容——关于机动性、防护力、火力三要素的平衡,关于“狼群”战术的雏形,关于装甲集群对堑壕防线的毁灭性打击……
这……这简直就是他自己那份战报附录的“完整版”!
他那份被博格大公轻蔑地称为“异端幻想”的理论,早在二十年前,就以一种更成熟、更系统的方式,被他自己的父亲写在了这本手稿里!
“这……这是……”
“你父亲在帝国历350年,也就是二十年前写的。”楚天雄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遥远的疲惫,“那时候,他和你现在一样大。他刚从另一场边境冲突中回来,也是目睹了帝国步兵的惨败。”
“他写完了这个?”林建业的声音都在发颤。
“写完了。然后,他像你今天一样,把它呈递给了统帅部。”楚天雄拉开椅子,坐在林建业对面,独臂撑着额头,“结果,可想而知。”
“那时候的博格大公,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皇室成员,但他身后的保守派势力,和今天一样强大。你父亲的《构想》被斥为‘痴人说梦’,是‘浪费帝国宝贵钢铁的废纸’。”
“他……也失败了。”林建业的胸口感到一阵窒息。
“比你今天惨得多。”楚天雄低沉地说,“他被剥夺了一线指挥权,调回帝都,坐了整整五年的冷板凳。如果不是后来战争局势变化,他可能一辈子都会被钉在‘异端’的耻辱柱上。”
“所以……”林建业终于明白了,“所以他后来才变得那么……深沉,那么严厉?”
“他学会了‘政治’。”楚天雄一字一句地说,“他把这份《构想》尘封了起来,藏在了我这里。他开始戴上面具,遵守帝都的‘秩序’,一步步往上爬。他以为,只要爬到足够高的位置,总有一天,能把这份《构想》重新拿出来。”
“但他没有。”林建业喃喃道。
“他没有。因为他被‘秩序’同化了。或者说,他失去了当‘疯子’的勇气。”楚天雄凝视着林建业,“直到今天,你,他的儿子,又像个疯子一样,撞了上去。”
林建业低头看着这份“尘封的《构想》”。他终于明白,博格大公今天在会议室里,在那副轻蔑的笑容下,隐藏着怎样的杀意。
博格不是在嘲笑一个“疯子”。
他是在警惕一个“异端”的复活!他要彻底扼杀林威远元帅没能实现的变革,防止它在二十年后,借着他儿子的手死灰复燃。
“我……我该怎么办,导师?”林建业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迷茫。他那坚定的信仰,在“父辈的失败”和“宿敌的强大”面前,出现了裂痕。
“‘疯子’,在帝都赢不了战争。”楚天雄重复了在车上的那句话,“博格的‘忠告’虽然刺耳,但有一点他说对了——你不能挑战‘秩序’。”
“难道就这么放弃?”林建业猛地抬头,“让那三千人白白牺牲?让这份《构想》永远尘封?”
“不。”楚天雄的独目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寒光,“不是放弃。是‘迂回’。”
“博格看不起你的‘铁盒子’,对吗?”
“对,他称之为‘平民的武器’,‘肮脏、丑陋’。”林建业咬牙道。
“那就好。”楚天雄露出一丝罕见的笑容,“那就去一个他看不上、懒得管的角落。去你那个‘圣地’雏形。他以为他打发你去‘评估’,是羞辱你。那你就如他所愿,去‘评估’。”
“去把祝云山救回来的那台发动机……吃透它!去把你那几个‘火种’队员……练成精兵!去把你图纸上的‘原型车’……给老子造出来!”
“可是……预算……”林建业想到了魏征和博格的财政封锁。
“博格吃肉,我们总能喝点汤。”楚天雄冷冷道,“他要他的‘主宰’级战列舰,我们要我们的‘拖拉机厂’。他不会在意你那点‘小打小闹’的预算。他只会把你当成一个被流放的、无害的‘疯子’。”
“建业,”楚天雄站起身,独臂重重地按在林建业的肩膀上,“学会隐藏你的火焰。在你拥有足够的力量,能一击烧毁他的‘秩序’之前,先学会像冰一样思考。”
林建业低头看着桌上那本父亲的《构想》。
灰尘之下,是两代人共同的火焰。
他紧紧握住了那本手稿。
“我明白了,导师。”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那股在统帅部被浇灭的激情,此刻,在这间昏暗的屋子里,以一种更深沉、更坚定的方式,重新燃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