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9号矿区撤离的道路,显得格外漫长。
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荒原。寒风卷着沙砾,敲打在灰狗战车那粗糙的装甲板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车队在缓慢地移动。
林建业坐在猎虎的指挥塔上,眉头紧锁。
他听到了不对劲的声音。
那不是履带碾压地面的轰鸣,而是一种沉闷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咳……咳咳……轰……
就像是一个患了重度哮喘的老人,正在努力地想要呼吸,却被喉咙里的浓痰堵住了气管。
这种声音来自他身下的猎虎,也来自周围那些跟随的灰狗。
排气管里喷出的不再是那种充满力量的滚滚黑烟,而是断断续续的灰白色烟雾,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酸臭味和焦糊味。
头儿。何山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响起,带着一丝慌乱,有点不对劲。油门踩到底了,转速上不去。水温在掉,但机油压力在飙升。
还能坚持吗?林建业问。
我试试。何山咬着牙说,这老伙计好像累坏了。
话音未落。
噗——
猎虎的车尾突然发出一声像是放屁一样的闷响。紧接着,那台一直在咆哮的开山发动机,毫无征兆地停转了。
巨大的惯性带着车体向前滑行了几十米,然后彻底停在了路中间。
就像是心脏骤停。
怎么回事?高平从炮位上探出头。
不仅仅是猎虎。
在它身后,两辆拖曳着那台巨大神秘战利品的卡车,也相继熄火。紧接着,负责护卫的灰狗战车,也接二连三地抛锚。
短短十分钟内,这支刚刚在战场上横扫千军的钢铁车队,就像是中了瘟疫一样,全部瘫痪在荒野上。
全线趴窝。
祝工!何山从驾驶室里钻出来,满脸油污,快来看看!这玩意儿罢工了!
祝云山提着工具箱,深一脚浅一脚地跑了过来。
他不需要看。他闻到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强烈的硫磺味和金属烧蚀的臭味。
打开引擎盖。祝云山沉声说道。
何山和两个工匠合力掀开了猎虎沉重的后盖。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借着手电筒的光,所有人看到了令人心惊肉跳的一幕。
那台原本银灰色的v8发动机,此刻已经变成了焦黑色。缸盖的缝隙里渗出粘稠的黑色胶状物,就像是凝固的沥青。连接喷油嘴的高压油管已经鼓包变形,有的甚至爆裂了。
祝云山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拧下一个喷油嘴。
就在他拔出喷油嘴的一瞬间,一股黑色的碎渣掉了出来。
堵死了。祝云山把那个已经完全碳化的零件举到林建业面前,喷油孔完全被积碳和胶质堵死了。而且……
他用手指抹了一下缸体边缘的液体,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而且气缸内壁已经被腐蚀了。那是硫酸。劣质重油里的硫分在高温高压下变成了酸,正在从里面把这台发动机吃掉。
这是心脏病。
祝云山叹了口气,把废弃的喷油嘴扔在地上。
我们给它们喂了毒药。现在,毒性发作了。
周围的老兵和工匠们都沉默了。
他们知道祝云山说的是什么。为了打破博格的封锁,他们强行给这些精密的战争机器灌下了废机油、地沟油和取暖油。
那是饮鸩止渴。
现在,渴虽然止住了,但命也快没了。
能修吗?林建业问。
现场修不了。祝云山摇头,这不仅仅是堵塞。活塞环肯定断了,曲轴轴瓦可能也烧了。这需要大修,需要更换核心部件。也就是要……换心。
我们有备用引擎吗?
用光了。何山苦着脸,之前在战场上抢修那几辆灰狗的时候,把卡车上带的最后几个动力包都用掉了。现在我们手里连一颗螺丝钉都没有。
林建业环顾四周。
漆黑的荒原,呼啸的寒风。
距离库默斯多夫还有三十公里。
这是一个尴尬而危险的距离。
如果他们不能动,那么等到天亮,萨镇东的巡逻机就会发现他们。或者更糟,夜莺的追兵会赶上来。
到时候,这支趴窝的车队,就是最好的靶子。
必须动起来。林建业的声音冷硬如铁。
怎么动?何山摊开双手,发动机废了,难道推回去?这可是四十吨的铁疙瘩!
那就拖。林建业指着那辆神秘的战利品——那辆十二个轮子的巨型运输车。
祝工,那辆车还能动吗?
祝云山愣了一下,随即跑到那辆巨车旁。
那是他们从矿洞里抢出来的。因为不知道怎么驾驶,一直是用两辆卡车拖着的。
祝云山爬上高耸的驾驶室。里面的仪表盘复杂得像飞机的座舱,上面写满了共同体的文字。
但他是个机械天才。
他摸索了一会儿,找到了一个红色的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