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西南的深冬，冷雨夹着冰粒，砸在基层诊疗点的铁皮屋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无数根细针在刺挠人心。苏烈正蹲在炉子边烤红薯，红薯的焦香混着煤烟味弥漫在屋里，刚想拿起一个掰开，诊疗点的门就被猛地撞开，一股寒风裹着雨水涌了进来。
“苏医生！江医生！救命啊！”村民陈默的妻子跌跌撞撞地冲进来，浑身湿透，头发粘在脸上，脸色比屋外的冰粒还要惨白，“陈默他……他突然吐血了！吐了好多，现在已经晕过去了！”
苏烈手里的红薯“啪嗒”掉在地上，滚烫的薯肉溅出来。他和刚整理完手术视频的江辰同时起身，江辰的白大褂下摆被风掀起，精致的眉眼瞬间凝霜：“什么时候开始的？有没有其他症状？”
“就在刚才！”陈默妻子的声音带着哭腔，浑身发抖，“他一个月前做的脾切除手术，恢复得好好的，今天突然说肚子胀，然后就开始咳嗽，一咳就吐了一大口血，接着就晕过去了！”
两人心里咯噔一下——术后一个月迟发性出血！这是脾切除手术最凶险的并发症之一，多由血管结扎线脱落、假性动脉瘤破裂引起，出血速度快，死亡率极高。
“快！抬进来！”苏烈大喊着，和冲进来的村民一起，将担架上的陈默抬到诊疗床上。陈默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发绀，嘴角还挂着暗红色的血迹，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腹部明显膨隆，按压时能感觉到波动感。
“血压65\/40mmhg，心率145次\/分，失血性休克！”林溪快速测量完生命体征，声音带着颤音，双手麻利地建立静脉通路，输注生理盐水和止血药物，“超声显示腹腔内大量积血，脾窝区域有活动性出血信号！”
江辰的指尖快速划过超声屏幕，眼神锐利如刀：“不是结扎线脱落，是假性动脉瘤破裂！术后血管壁薄弱处形成的假性动脉瘤破了，出血点隐蔽，常规止血无效！”
假性动脉瘤破裂比结扎线脱落更凶险——出血点藏在术后粘连的组织里，超声很难精准定位，且破裂口可能呈喷射状出血，基层诊疗点没有dsa设备，只能靠超声引导下的盲穿介入，难度堪比在暴风雪中走钢丝。
“必须立刻进行微创栓塞！”江辰当机立断，脱下被雨水打湿的外套，露出里面的手术服，“苏烈，你负责超声引导+按压止血，用手压住脾窝区域，减缓出血速度；林溪，准备便携微创套件、弹簧圈、止血凝胶，还有铅衣！”
“收到！”苏烈立刻扑到床边，双手交叉按压在陈默的左上腹，力道沉稳而精准——他知道，这个位置能压迫脾动脉分支，暂时减缓出血，却又不能太用力，否则会损伤周围组织，“江辰，你只有一次机会！基层设备只能支撑一次介入操作，失败了就……”
“我知道。”江辰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千钧之力。他穿上沉重的铅衣，佝偻着身子趴在诊疗床上，眼睛紧紧盯着超声屏幕，指尖握着0.3毫米的微穿刺针，指腹因为用力而泛白。
铅衣压得他肩膀生疼，后背的旧伤（洪水中留下的软组织挫伤）被牵扯得隐隐作痛，可他的手却稳如磐石。超声屏幕上，腹腔内的积血像一片暗红色的海洋，出血点的血流信号微弱而隐蔽，像深海里的暗涌。
“苏烈，按压力度再大一点，聚焦出血区域！”江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沈星瑶，远程调用陈默的术前影像，对比脾动脉解剖位置！”
苏烈的额头上青筋暴起，双手按压得越来越用力，汗水顺着黝黑的脸颊往下淌，滴在陈默的手术服上。他能感觉到陈默的身体在微微抽搐，血压还在持续下降——每一秒，都有大量血液从破裂口涌出，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找到了！”江辰突然低喝一声。屏幕上，一个微弱的红色血流信号一闪而过，正是假性动脉瘤的破裂口，藏在脾窝与胃后壁之间的粘连组织里。“苏烈，保持这个力度，不准动！”
江辰屏住呼吸，指尖缓缓推进穿刺针。针尖穿过皮肤、肌肉、腹膜，一步步靠近出血区域。铅衣下的手术服早已被汗水浸透，他的视线紧紧锁定屏幕上的穿刺针轨迹，每推进0.1厘米，都要停顿一秒，确认没有偏离方向。
“还有0.5厘米！避开胃壁血管！”苏烈的声音沙哑，他死死盯着屏幕，生怕错过任何一丝偏差。
江辰的额头上，汗水顺着眉骨滑落，滴在超声探头上，模糊了影像。他下意识地偏头，用肩膀蹭掉汗水，视线重新聚焦——就是现在！
他猛地发力，穿刺针精准刺入假性动脉瘤的瘤体！“造影确认！”江辰大喊，林溪立刻推注造影剂。屏幕上，暗红色的造影剂瞬间勾勒出瘤体的轮廓，破裂口的血流信号清晰可见，像一道红色的闪电。
“释放弹簧圈！”江辰的指尖快速操作，第一枚弹簧圈顺着微导管进入瘤体，展开成网状，初步阻断出血；紧接着，第二枚、第三枚弹簧圈依次释放，层层叠加，彻底封堵住破裂口；最后，他注入止血凝胶，形成一层保护膜，防止弹簧圈移位。
整个过程只用了八分钟，却像过了一个世纪。当超声显示出血信号完全消失时，江辰长舒一口气，身体一软，差点栽倒，苏烈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的腰，掌心传来滚烫的温度。
“血压70\/45mmhg，心率130次\/分，出血停止了！”林溪的声音带着哽咽，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江辰靠在苏烈身上，大口喘着气，铅衣的重量让他几乎虚脱，后背的疼痛钻心刺骨，却咧嘴笑了：“搞定了……”
苏烈扶着他慢慢坐下，脱下他的铅衣，看到他后背的衣服已经被血渍和汗水浸透，旧伤部位红肿一片，心里一阵抽疼：“逞什么能？不知道自己后背还有伤？”嘴上责备，手却轻轻揉着他的后背，力道温柔得不像平时的他。
江辰没有反驳，只是闭上眼休息，嘴角还挂着笑意。他知道，刚才那八分钟，是他职业生涯中最凶险的一次操作，若不是苏烈精准的按压和默契的配合，他根本不可能成功。
陈默的生命体征渐渐稳定，意识也开始恢复，缓缓睁开眼睛，虚弱地说：“苏医生……江医生……谢谢……”
“别说话，保存体力。”江辰睁开眼，语气温和，“你现在还很虚弱，需要继续补液、输血，观察24小时，防止二次出血。”
苏烈已经联系了严辰，协调救护车将陈默转运到仁心医院进行后续治疗：“救护车最快两小时后到，这段时间我们轮流守着，密切监测他的血压和心率。”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三人轮流守在陈默床边，不敢有丝毫松懈。林溪定时测量生命体征，记录引流管的引流量；苏烈时不时用超声检查腹腔内的情况，确认没有新的出血；江辰则靠在椅子上休息，后背的疼痛让他无法完全放松，苏烈就坐在他身边，一直给他揉着后背，动作轻柔而专注。
陈默的妻子端来热姜茶，眼里满是感激：“苏医生，江医生，林护士，真的谢谢你们！上次陈默脾脏破裂，是你们救了他，这次又……你们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