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西南的暮春,阴雨连绵了三天。基层诊疗点的屋檐下挂着串串水珠,滴滴答答的声响敲得人心头发闷。苏烈蹲在院子里,用砂纸打磨着一把生锈的手术刀,刀刃渐渐露出寒光,他的眼神却比刀刃更沉——这是他恩师陈远志留下的唯一遗物。
“还在磨?这刀都快成古董了,早该扔了。”江辰撑着伞走进院子,白大褂的下摆沾了些泥点,精致的眉眼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林溪炖了鸡汤,给你留了一碗,趁热喝。”
苏烈没有抬头,砂纸摩擦金属的声音不停:“这刀救过很多人,陈叔用它在青石镇义诊了三十年,最后倒在手术台上。”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哽咽,“那天也是这样的阴雨天,他连续做了三台手术,最后一台是难产大出血,他拼了三个小时保住了母婴,自己却突发心梗,倒在我面前,手里还攥着这把刀。”
江辰的动作一顿,保温桶放在石桌上的声响格外清晰。他知道苏烈很少提起往事,这个粗犷的男人,心里藏着一道深不见底的伤疤。“陈医生是值得尊敬的人。”江辰轻声说,撑开伞挡在苏烈头顶,避免雨水打湿他的头发。
苏烈终于停下动作,抬头看向江辰,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混着难以察觉的泪水:“我那时候刚跟着陈叔学医,什么都不懂。他倒下的时候,我连除颤仪都不会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生命一点点流逝。”他握紧了手里的手术刀,指节泛白,“后来我才知道,他早就知道自己有心脏病,却一直瞒着所有人,因为青石镇只有他一个医生,他走了,村民们就没地方看病了。”
江辰沉默着,没有说话。他想起自己的往事,心里也泛起一阵刺痛。那年他刚从海外归来,进入省人民医院微创外科,意气风发,以为凭借自己的技术就能拯救所有患者。直到一场手术,他的同事赵峰为了抢占研究成果,窃取了他的手术方案,还在手术中故意操作失误,导致患者出现严重并发症。
“最后患者家属闹到医院,赵峰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江辰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眼底却藏着化不开的冰霜,“医院为了平息舆论,暂停了我的执业资格。我申诉了整整一年,才洗清冤屈,可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想待在勾心斗角的大医院了。”
苏烈愣住了,他从未想过,这个看起来永远自信从容的江辰,竟然经历过这样的背叛。“那你为什么来基层?”苏烈轻声问。
“因为陈叔。”江辰笑了笑,眼里的冰霜渐渐融化,“我小时候在青石镇住过一段时间,得过一场急病,是陈叔救了我。他告诉过我,医生的使命是救死扶伤,不是追名逐利。后来我听说他去世了,而你继承了他的衣钵,在基层坚守,我就来了。”
雨水渐渐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亮了院子里的泥泞。苏烈站起身,把磨好的手术刀小心翼翼地放进刀鞘:“原来我们都欠陈叔一句谢谢。”他看向江辰,眼里的悲伤少了几分,多了几分释然,“以前我总觉得,是我没救下陈叔,是我的错。现在我明白了,他用自己的生命告诉我们,什么是医者初心,我们能做的,就是带着他的初心,继续走下去。”
江辰点点头,拿起保温桶,递给苏烈:“鸡汤凉了就不好喝了。我们还有很多患者要救,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一直活在过去的阴影里。”
就在这时,诊疗点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位村民跌跌撞撞地冲进来,脸色惨白:“苏医生!江医生!不好了!陈家村的陈奶奶突然晕倒了,人事不省!”
苏烈和江辰对视一眼,瞬间驱散了心头的阴霾,同时起身:“带我们去!”
陈奶奶是陈远志的妻子,今年七十多岁,独自住在陈家村。苏烈和江辰赶到时,陈奶奶躺在炕上,脸色青紫,呼吸微弱。“血压60\/40mmhg,心率130次\/分,疑似急性心梗!”江辰快速测量完生命体征,声音急促,“苏烈,准备除颤仪和急救药物!林溪,建立静脉通路,注射肾上腺素!”
苏烈的手微微颤抖,看着陈奶奶苍白的脸,仿佛看到了当年倒在手术台上的陈叔。“不能再失去她了!”苏烈在心里默念,深吸一口气,接过除颤仪,“充电完毕,大家让开!”
除颤仪的电极片贴在陈奶奶的胸前,随着一声闷响,陈奶奶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血压70\/45mmhg,心率120次\/分,没有恢复自主呼吸!”林溪的声音带着颤音。
“再来一次!”苏烈的眼神坚定,再次按下除颤按钮。这一次,陈奶奶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呼吸渐渐恢复。“有反应了!”江辰立刻进行胸外按压,“苏烈,准备转运,我们要尽快把她送到县医院做进一步治疗!”
苏烈点点头,和江辰一起把陈奶奶抬上担架。村民们自发前来帮忙,抬着担架往山下跑。苏烈一边跑,一边紧紧握着陈奶奶的手:“陈奶奶,坚持住,我们一定能救你!”
江辰跑在担架旁,不停地监测陈奶奶的生命体征,嘴里不停念叨:“坚持住,马上就到医院了,陈叔在天上看着我们,他会保佑你的。”
转运途中,陈奶奶突然睁开眼睛,虚弱地看着苏烈:“小烈……我看到你陈叔了……他说……他很欣慰……你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苏烈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哽咽着说:“陈奶奶,你别说话,保存体力,我们很快就到医院了,你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