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阳光透过窗玻璃，在英语课本上投下一块菱形的光斑，把“beautiful”这个单词照得格外清晰。温景然盯着课本上的音标“\/?bju?t?fl\/”，指尖在书页上反复划着，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鹿，咚咚直跳。他的笔记本摊在一旁，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批注——“beautiful=比优体佛”，每个音节都拆成了拼音，这是他昨晚花了半节课才琢磨出来的“记忆法”。
英语老师是个戴金边眼镜的中年女老师，说话总是慢条斯理的，此刻正拿着课本，温和地说：“这个单词比较长，大家注意重音位置在第一个音节，跟着我读——beautiful，\/?bju?t?fl\/。”
教室里响起一片参差不齐的跟读声，有的流畅，有的磕绊。温景然张了张嘴，却没敢发出声音。他的英语基础本就薄弱，尤其是发音，总像被什么东西绊着似的，要么吞音，要么调子跑偏，每次被点名朗读，都像经历一场小小的酷刑。
“我们轮流来读，从第一排开始。”老师推了推眼镜，目光缓缓扫过教室。
温景然坐在第三排，心一点点往下沉。他能听到前排同学的朗读声，有的清脆流利，有的虽然不算标准，却也说得大胆。轮到第二排时，他的手心已经开始冒汗，指尖紧紧攥着笔，把“beautiful”这个单词在心里默念了十几遍，可舌尖还是像打了结，怎么也顺不下来。
“苏清沅，你来读。”
老师的声音像根小针，轻轻刺破了他的紧张。全班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在他身上，带着好奇，也带着点等待看好戏的意味——毕竟，谁都知道转学生苏清沅的英语发音是出了名的“有特色”。
温景然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他盯着笔记本上的拼音标注，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拼：“逼……优……提……佛？”
他的声音不大，带着点迟疑，尾音还不自觉地往上翘了翘，像拐了个小小的弯。
教室里先是安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逼优提佛’是什么啊？”后排的男生笑得拍桌子，“这发音，听着像在念咒语！”
“苏清沅这是把英语读成方言了吧？太逗了！”
“老师，他是不是把音标看错了啊？”
笑声像潮水一样涌过来，拍得温景然脸颊发烫，耳朵里嗡嗡作响。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头埋得低低的，能清晰地看到笔记本上自己写的“比优体佛”，那几个字此刻像在嘲笑他的笨拙。
“好了，安静。”老师敲了敲讲台，笑声渐渐平息，“苏清沅同学，注意重音在第一个音节，而且‘ful’是轻辅音，不要读得太重。来，跟着我再读一遍：beautiful，重音在‘biu’这里，轻轻带过‘ti’，最后‘ful’要轻一点，像叹气一样——\/?bju?t?fl\/。”
老师的发音清晰又温柔，像春风拂过湖面，带着自然的起伏。温景然跟着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似的，怎么也发不出声音。羞耻感像藤蔓一样缠住他，让他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就在这时，胳膊忽然被轻轻戳了一下。温景然眼角的余光瞥见，林晓雨正偷偷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别怕！我刚开始也读错成‘比由特佛’呢！多练几次就好了，你音色那么好听，肯定能读对的！”
纸条上的字迹带着暖意，像只小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温景然捏着纸条，心里的羞耻感淡了些，勇气却还是没攒够。他能感觉到，斜前方的陆星辞似乎动了一下，后背挺得更直了些。
“再试一次，苏清沅。”老师的声音依旧温和，“把‘biu’读得有力一点，‘ti’快一点，‘ful’轻一点，像这样——”她又示范了一遍，口型放得很慢。
温景然咬紧下唇，再次开口：“beau……tiful？”
虽然还是有点磕绊，调子也不太对，但至少没有再读成“逼优提佛”。
“有进步。”老师笑着点头，“坐下吧，课后多听录音，跟着练几遍就好了。”
温景然如蒙大赦，赶紧坐下，脸颊依旧烫得厉害，心里却松了口气。他把林晓雨的纸条小心翼翼地夹在课本里，指尖刚碰到书页，又一张折叠的纸条从斜前方递了过来，边角还带着点卷，显然是匆匆写就的。
是陆星辞的字迹。清隽的笔画比平时写得更轻，像是怕被别人看到，上面写着：
“音标拆分：\/?bju?\/ + \/t?fl\/
重音在第一个音节，读的时候‘bju?’稍微拉长，‘t?fl’短促轻快，注意‘t’和‘f’的衔接，不要断开。
试试：‘biu-ti-ful’（轻声）”
他甚至用斜线标出了停顿的地方，简单明了，一看就懂。
温景然的心跳漏了一拍，抬头看向陆星辞的背影。他坐得笔直，仿佛什么都没做过，只有耳尖微微泛红，泄露了他的紧张。
一股暖流悄悄淌过心底，像冬日里的阳光，驱散了刚才的窘迫。他深吸一口气，看着陆星辞写的发音技巧，跟着老师的调子，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舌尖似乎没那么打结了。
接下来的课，他听得格外认真，眼睛盯着老师的口型，手指在膝盖上悄悄比划着。他发现，老师读“beautiful”时，嘴角会微微上扬，舌尖轻轻触碰到上齿龈，带出“t”的轻音，确实像陆星辞写的那样，短促又轻快。
下课铃一响，林晓雨立刻凑过来，压低声音说：“别往心里去啊，他们就是觉得好玩，没有恶意的。”
“我知道。”温景然点点头，心里却还是有点不是滋味。他的笔记本摊在桌上，“比优体佛”那几个字像小刺一样扎眼。
“来，我们一起练！”林晓雨拿起英语书，翻到那一页，“我读一遍，你跟着读一遍。beautiful——”
“beautiful……”温景然跟着念，舌头还是有点打结，尾音忍不住往上扬。
“不对不对，重音再往前一点，‘biu’要有力一点，像这样——”林晓雨夸张地扬起下巴，把“biu”读得又重又长，逗得温景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别笑啊！”林晓雨假装生气，“再练！beautiful！”
“beautiful……”
“还是不对，‘ful’太用力了，轻点，像叹气一样——”
两人在座位上小声练习着，一遍又一遍。温景然的脸颊渐渐不烫了，胆子也大了些，虽然还是有点磕巴，却不再像刚才那样紧张得发不出声。周围有同学经过，偶尔投来目光，他也能假装没看见，继续跟着林晓雨的调子念。
陆星辞收拾书包的动作慢了些，耳朵却悄悄竖着，听着身后的动静。听到温景然的声音从僵硬到逐渐自然，他嘴角的弧度忍不住微微上扬，指尖无意识地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又赶紧用橡皮擦掉。
“好啦，放学啦！”林晓雨看了看表，“明天我带我的复读机来，里面有课文录音，你跟着练，肯定进步超快！”
“谢谢你，晓雨。”温景然真心实意地说。如果不是林晓雨的鼓励，他大概会一直陷在刚才的羞耻里，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谢什么呀，我们是好朋友嘛！”林晓雨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先走啦，我妈让我放学早点回家！”
林晓雨走后，温景然收拾好书包，看到陆星辞还没走，正站在教室门口等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