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的下午第三节课，走廊里飘来断断续续的歌声，像羽毛般挠着人的耳朵。温景然跟着林晓雨往音乐教室走，心里有些忐忑——这是她第一次上“音乐课”。在温家，她学过古琴，听过高人唱曲，却从未想过，“唱歌”也能成为一门课。
音乐教室在教学楼的最东边，门口挂着块木牌，画着高音谱号。推开门，一股淡淡的木质香气扑面而来，和普通教室截然不同。屋顶吊着水晶吊灯，墙上贴着世界名画，最显眼的是靠窗的位置摆着一架黑色的钢琴，琴身擦得锃亮，能映出人影。
“哇，今天是李老师的课！”林晓雨兴奋地拉着她找座位，“李老师钢琴弹得超棒，人也温柔！”
温景然的目光却被那架钢琴吸引了。它有黑白相间的琴键，排列得整整齐齐，像棋盘，又像某种精致的机关。琴盖掀开着，露出里面细密的琴弦，和她熟悉的古琴截然不同——古琴七弦，音色悠远；这架琴却有数十根弦，看着就复杂，发出的声音想必也大相径庭。
同学们陆续坐好，喧闹的教室渐渐安静下来。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年轻女老师走了进来，她抱着一本乐谱，长发披肩，嘴角带着温柔的笑，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人。
“同学们好，今天我们学唱一首中国民歌——《茉莉花》。”李老师走到钢琴前坐下，手指轻轻落在琴键上，“先听我弹一遍旋律。”
指尖落下，一串清脆的音符流淌出来，像山涧的泉水叮咚作响，又像春风拂过茉莉花丛，带着清甜的气息。温景然听得愣住了，这琴声虽然和古琴的韵味不同，却同样能拨动人心弦，让她想起小时候在自家花园里，母亲摘下茉莉花簪在她发间的场景。
“这首歌旋律优美，歌词也很简单，描写了茉莉花的芬芳和惹人喜爱。”李老师翻开乐谱，“大家先跟我读歌词：‘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满园花开香也香不过它……’”
同学们跟着朗读，声音参差不齐，却透着股天真的朝气。温景然也跟着读，那些简单的字句像带着香气，让她心里暖暖的。
“现在我们跟着旋律唱一遍，注意节奏和音准。”李老师的手指再次落在琴键上，悠扬的前奏响起。
同学们跟着旋律开口唱，有的跑调跑到天边，有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还有的故意唱得怪声怪气，引得大家偷笑。温景然张了张嘴，却没敢出声——她怕自己唱得不好，更怕自己的唱法和别人不一样。
在温家时，她学过几句昆曲，调子婉转曲折，讲究“字正腔圆、声情并茂”，和眼前这种朗朗上口的歌完全不同。
“苏清沅，你怎么不唱呀？”林晓雨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很好唱的，跟着调子就行。”
温景然咬了咬唇，等唱到“我有心采一朵戴，又怕看花的人儿骂”这句时，终于忍不住跟着轻轻哼唱起来。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落在水面上，却带着种独特的清越，是被戏曲底子浸润过的温润，和周围的声音截然不同。
李老师的指尖顿了一下，侧头看了她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继续弹琴，只是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第一遍唱完，李老师笑着说：“整体不错，就是有几个地方节奏没跟上。我们再来一遍，这次大家大声点，放开唱！”
旋律再次响起，温景然深吸一口气，稍微放开了些。她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像山涧里的清泉，在喧闹的合唱中脱颖而出。她不自觉地用上了戏曲里的换气技巧，唱到高音处，气息绵长而稳定，“满园花开香也香不过它”的“它”字，被她唱得婉转悠扬，带着点恰到好处的颤音，像真的有茉莉花香在教室里弥漫开来。
周围的同学渐渐停了下来，惊讶地看着她。原本有些嘈杂的教室，只剩下她的歌声和钢琴的伴奏。温景然唱得太投入，没注意到周围的安静，直到唱完最后一句，才发现全班同学都在看着她，眼睛瞪得圆圆的。
她的脸“腾”地红了，像被夕阳染过的云霞，慌忙低下头，心脏“咚咚”地跳，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哇……”不知是谁先发出一声惊叹，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苏清沅，你唱得也太好听了吧！”
“这是被天使吻过的嗓子吗？”
“比音乐课代表唱得还好！”
李老师也笑着鼓起掌：“苏清沅同学唱得非常好！嗓音清越，气息稳定，尤其是高音部分，处理得很有韵味，带着点传统音乐的美感，很难得。”她走到温景然面前，眼里满是欣赏，“能单独给大家唱一遍吗？让我们再好好听听。”
温景然的心跳更快了，下意识地想摇头，却对上李老师鼓励的目光。林晓雨在旁边用力点头，用口型说“加油”。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教室最后一排，看到陆星辞正坐在那里，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点她看不懂的温柔，像月光洒在湖面上。
不知怎的，她忽然有了勇气，轻轻点了点头：“好。”
李老师回到钢琴前，重新弹奏前奏。这一次，温景然没有紧张，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温家的花园，母亲正笑着看她簪花，空气中满是茉莉的清香。
她开口唱，声音比刚才更稳了些。婉转处如黄莺出谷，清亮处似玉珠落盘，每一个字都带着感情，把对茉莉花的喜爱和珍惜唱得淋漓尽致。她的身体随着旋律微微晃动，是戏曲里特有的身段，自然而优美，却不自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