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暖阳透过雕花木窗,在书房的地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顾阑秋自从那日翻出画像后,似乎一下子懂事了不少,虽然依旧活泼爱笑,但偶尔会托着腮帮子,望着窗外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清弦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心中既欣慰又酸涩。欣慰的是,她的心智正在成长,对身世有了朦胧的感知;酸涩的是,他宁愿她永远无忧无虑,不必沾染这些沉重的过往。他压下心头纷杂的思绪,将注意力集中到手中的账册上。田庄的产业在他的打理下日渐兴旺,这既是为了给意儿提供优渥的生活,也是为了积累日后平反所需的财力。
“清弦哥哥!”顾阑秋清脆的声音打破了书房的宁静,她像只欢快的小鸟跑了进来,手里还攥着一把刚摘的野花,“你看,后山的花都开了,真好看!徐嬷嬷说可以插在瓶子里。”
沈清弦放下账册,眉眼柔和下来,接过她手中那束带着泥土芬芳的野花,“嗯,是很漂亮。意儿有心了。”他招手让她靠近,拿起帕子轻轻擦去她鼻尖上沾着的一点尘土。三岁的小人儿,眉眼长开了些,越发玉雪可爱,那双酷似其母的明眸,总是能轻易牵动他的心弦。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轻柔的说话声,夹杂着青黛有些为难的应答。沈清弦抬眼望去,只见顾忠正引着一位女子走进院门。
那女子约莫二十出头年纪,穿着一身素雅的藕荷色衣裙,身姿纤细,步履袅娜。她面容姣好,眉眼间带着一股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柔弱,未语先带三分笑,看起来极易让人产生好感。但沈清弦的目光在与她接触的刹那,心中警铃微作。
那女子的眼神,太过灵活。虽然她极力表现得谦和温顺,但那流转的目光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计算。这种眼神,沈清弦在前世的官场后宫见过太多——那是习惯于伪装和窥探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小公子,”顾忠走上前来,躬身禀报,“这位是刚搬到镇西头新宅的柳娘子,说是咱们的新邻居,特来拜访。”
柳芸娘上前一步,盈盈一礼,声音软糯动听:“小女子柳芸娘,初来乍到,听闻庄主是位年少有为的小公子,特来拜会,日后还请公子多多照拂。”她说话时,眼波似不经意地扫过沈清弦,又落在他身边的顾阑秋身上,笑容愈发亲切,“这位便是意儿小姐吧?真是玉雪可爱,瞧着就让人喜欢。”
顾阑秋有些怕生,往沈清弦身后缩了缩,只探出半个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漂亮阿姨。
沈清弦心中冷笑,面上却丝毫不显,依旧是那副九岁孩童应有的、略带腼腆和疏离的模样。他起身还了一礼,语气平淡有礼:“柳娘子客气了。鄙庄简陋,我不过是借此地读书静养,当不起‘照拂’二字。顾伯,看茶。”
柳芸娘掩唇轻笑:“小公子太过谦了。这十里八乡谁不知道,咱们这出了位了不得的‘小神童’,将田庄打理得井井有条,连宋知府都赞不绝口呢。”她的话语带着恭维,眼神却像细密的针,试图穿透沈清弦孩童的外表,窥探内里的究竟。
沈清弦心中警惕更甚。他深居简出,庄务也多由顾忠出面,这柳芸娘刚来此地,竟对他的事情如此了解?他不动声色地引开话题:“柳娘子谬赞,不过是下人勤勉罢了。娘子是新搬来的?不知原是哪里人氏?”
柳芸娘叹了口气,拿起帕子拭了拭并无泪痕的眼角,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小女子本是京城人氏,家中遭了变故,无奈南下投亲,谁知亲戚早已搬走,无处可去,只好在此处赁了处宅子暂且安身。”她的话语半真半假,将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形象塑造得淋漓尽致。
然而,沈清弦前世身为摄政王,阅人无数,岂会轻易被这等表象迷惑?他敏锐地捕捉到她提及“京城”时,那一闪而过的异样,以及她看似悲伤实则暗中观察自己反应的眼神。京城……这个敏感的地点,让他无法不将她的出现与墨尘之前汇报的“不明势力打听顾家孤女”联系起来。
“原来如此。”沈清弦点点头,语气带着孩童式的天真同情,“柳娘子一个人生活不易,若有需要帮忙之处,可以找顾伯。”他巧妙地将皮球踢给了顾忠,自己则端起茶杯,小口啜饮,不再多言。
柳芸娘见这孩童应对得体,滴水不漏,心中也是惊疑。她奉义父高嵩之命前来,首要任务是确认顾家孤女是否在此,并探查她身边之人的底细。眼前这沈小公子,年纪虽小,气度却非同一般,言谈举止间完全不像个九岁孩童,倒像是个……心思深沉的老狐狸。这让她更加确信,此地绝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