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微风带着栀子花的甜香,轻轻拂过书房的窗棂。窗明几净,顾阑秋端坐在宽大的书案后,手边摊开着一本厚重的《雍朝通史》。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她专注的侧脸投下柔和的光影,长长的睫毛偶尔轻颤,如同蝶翼。
沈清弦坐在她对面,手中捧着一卷书,目光却时常落在她身上。自诗社归来已过数日,顾阑秋身上似乎又多了一份沉静的气度,那是见识过更广阔天地后自然流露的自信。他心中欣慰,如同精心培育的幼苗,终于开始舒展枝叶,迎向阳光。
“清弦哥哥,”顾阑秋抬起头,指尖点着书页上的一行字,“这里说,‘元启三年秋,北境大捷,然主帅顾云霆贪功冒进,致后续粮草不继,士卒损伤颇重,帝震怒,下诏问责。’这顾云霆……可是与我同姓的哪位将军?”
她的声音清脆,带着纯粹的求知欲,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沈清弦心中漾开层层涟漪。他放下书卷,面容依旧温润平和,唯有搁在膝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这一天,终究是来了。他并非要刻意隐瞒,只是一直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用她能理解的方式,让她逐步接近那段被尘封的惨痛历史。
“是,”沈清弦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异样,“顾云霆将军,正是前镇北军主帅,一代名将。”
“名将?”顾阑秋微微蹙起秀气的眉头,又低头看了看书上的记载,“可这书上说的,像是他的过错才导致了伤亡。”她顿了顿,抬起清澈的眼眸,带着几分不解,“既是名将,用兵之道理应谨慎周全,怎会犯下贪功冒进、不顾粮草这等兵家大忌?这……似乎有些矛盾。”
少女的逻辑清晰直白,却恰恰点中了当年那桩冤案最不合常理之处。沈清弦心中既酸涩又欣慰。酸涩的是,要让她如此天真地剖析自己家族的悲剧;欣慰的是,她已具备了独立思考的能力,不再是那个只需他庇护在羽翼下的稚童。
他沉吟片刻,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引导着她:“阑秋,读史须知,史书亦是人写就。执笔者受其时局、见闻乃至个人好恶所限,所述之事,未必全然是真相。尤其涉及兵败问责,其中曲折,往往比字面更为复杂。”
他起身,从书架高处取下一本更为详尽的《北境兵事纪要》,翻到其中一页,推到顾阑秋面前。“你看这本野史笔记的记载。元启三年那场战役,顾将军最初制定的战略本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朝廷最初批覆的粮草辎重,也确是按照此计划调拨。”
顾阑秋依言看去,只见那泛黄的书页上,用小字记录着当年的粮草调度文书编号和大致数量。她抬起眼,疑惑更深:“既然计划周全,粮草亦备,为何又会‘不继’?”
“问得好。”沈清弦的目光赞许,随即变得深邃,“问题便出在这‘不继’二字上。根据一些零散的记载,以及战后部分军需官的回忆,原本应按时抵达前线的第二批、第三批粮草,在运输途中屡遭‘意外’。或是押运官员‘突发急病’延误行程,或是遇上‘百年不遇’的山洪冲毁道路,更甚者,有车队遭遇‘流匪’劫掠,损失惨重。”
他将“意外”、“突发急病”、“百年不遇”、“流匪”这几个词咬得稍重,目光沉静地看着顾阑秋。
顾阑秋并非愚钝之人,她聪慧的头脑迅速将线索串联起来。一次是意外,两次是巧合,但如此频繁且针对性地发生在关乎数万将士生命的粮草运输上……她倒吸一口凉气,眼中充满了震惊:“清弦哥哥,你的意思是……这些‘意外’,是有人故意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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