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更迭,草木荣枯。转眼间,顾阑秋在州府女子学堂已度过近一年光阴。十三岁的生辰,便在这书声琅琅、花香墨韵中悄然度过。
生辰那日,她收到了来自各方的贺礼。苏婉音托人送来一柄镶嵌着红宝石的精致小匕首,附言道:“女儿家也当有防身之勇。”林清荷赠了一套难得的古籍孤本,墨香氤氲。学堂的同窗、州府结交的几位手帕交,也都送来了或雅致或趣致的礼物。庄园里更是由徐嬷嬷和青黛张罗,顾忠亲自押车,送来了一大车她惯用的物件、爱吃的点心,以及沈清弦为她挑选的几套新衣和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
沈清弦的信也如期而至。信上除了例行的关怀问候、学业勉励,还提及江南庄园的梨花开了,如云似雪,并附了一枝压得平整的梨花笺,仿佛将千里之外的春色也一并捎了过来。信末,他写道:“吾家意儿,今已亭亭。望尔勤学,亦盼尔安愉。诸事有我,勿念。”
捧着那枚带着淡淡梨花香气的花笺,看着那熟悉的、沉稳有力的字迹,顾阑秋心头暖融融的,被一种巨大的安全感包裹着。她提笔回信,细细述说了生辰的热闹,感谢了他的礼物,也保证自己会用心向学,字里行间充满了少女的欢欣与对“清弦哥哥”的全然信赖。
然而,就在生辰过后的某个夜晚,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开始悄然潜入顾阑秋的梦境。
起初,只是些模糊的碎片。仿佛置身于一片无边无际的迷雾之中,四周是压抑的哭声和兵刃相交的刺耳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她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和无法言喻的悲伤,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痛。
她会在夜半猛然惊醒,冷汗浸湿了中衣,心跳如擂鼓。窗外月色清冷,屋内陈设安宁,方才那惊心动魄的场景却已消散,只留下一片空茫的怅惘和心有余悸的悸动。她拥被而坐,努力回想,却只能捕捉到几个虚无缥缈的影子:一个挺拔如山、却笼罩着无尽悲怆的玄色背影;一个温暖得让人想落泪,却又遥远得触不可及的怀抱。
这梦境并非夜夜造访,却总在不经意间袭来,毫无规律可言。有时是苦读疲累后的深眠,有时却是在看似平静的夜晚。梦中的情绪一次比一次清晰,那种撕心裂肺的悲痛和失而复得般的眷恋,真实得让她醒来后,久久无法回神。
她将这种异样悄悄记在了一本只有自己知道的私密手札上。
“三月廿一,夜。又梦魇。见玄衣人独立风雪中,背影孤绝,心甚恸之,欲呼不能言。醒时枕畔微湿,不知何故。”
“四月初五。梦中闻琴音,凄婉苍凉,似有无限憾事。有人执我手,其温如春阳,然面目模糊,唯觉心安。”
“四月十八。梦中似见宫阙重重,琉璃瓦覆雪,有女子悲声,言‘悔不当初’……惊醒,遍体生寒。”
她无法理解这些光怪陆离的梦境究竟意味着什么。是课业压力所致?还是话本子看多了产生的臆想?可那真切的情感冲击,又绝非虚幻。她隐隐觉得,这些梦境似乎与她有关,与某个她遗忘的、或者说,从未知晓的过去有关。这种无法掌控、无法理解的未知,让她在明媚开朗的外表下,偶尔会流露出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与脆弱。
白日里,她依旧是那个才情出众、明媚活泼的顾阑秋。与苏婉音书信往来,分享趣事;与林清荷探讨诗文,互相砥砺;在学堂上应对自如,甚至开始协助夫子整理一些文献。她的聪慧和大气,赢得了更多师长和同窗的真心赞誉。
只是,偶尔在独处时,比如对着窗外一树开得正盛的海棠,或是夜间对着一盏孤灯,那梦中的片段便会不期然地闪过脑海。那个悲伤的背影,那个温暖的怀抱,交替出现,搅动着她平静的心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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