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正好。沈清弦强撑着换上一身干净的月白长衫,尽管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平日的清亮沉静。他在意儿和徐嬷嬷担忧的目光中,稳步走向外院书房。
书房内,顾忠和两位负责田亩和账目的老管事早已等候多时。见到沈清弦进来,三人连忙起身行礼。他们虽知这位小主人体弱“病”了,但见他此刻仪容整洁,神色如常,心中稍定,只是不免更加好奇这位小主人的韧性。
“让诸位久等了。” 沈清弦在主位坐下,声音不大,却自然流露出一种主事者的气度,“庄中事务,烦请一一禀来。”
顾忠率先汇报了庄户们的关切和问候,沈清弦微微颔首,吩咐顾忠代他感谢大家,并酌情赏下些时令瓜果,以示体恤。言语间,既有主人的威仪,又不失温情。
接着,王庄头呈上春耕的种子采买单子和往年的佃租账目,小心翼翼地说道:“小公子,今年雨水似乎比往年少,种子选耐旱的品种可能更稳妥些。另外,有几户佃农家里添了丁口,日子艰难,想恳请能否酌情减免些租子……”
沈清弦接过单子和账目,目光迅速扫过。他虽年幼,但前世处理过不知比这复杂多少倍的军政要务,看这些田庄琐事,可谓一目了然。他指出了种子单子上几处价格不合理之处,询问是否货比三家;又对着佃租账目,精准地问及那几户困难佃农往年的缴租情况和实际田亩产出。
他的问题个个切中要害,语气平和,却让王庄头额头微微见汗,不敢有丝毫隐瞒,一一据实回答。两位老管事在一旁听着,心中惊骇不已。这小公子不仅识文断字,竟对农事和账目也如此精通?看这架势,分明是个中老手,哪里像个九岁孩子!
沈清弦听完汇报,略一思索,便做出了决断:“种子之事,按我说的去重新询价,务必质优价公。佃租……那几户情况特殊的,查实无误后,今年佃租减两成,若秋收后仍有困难,再议。但需立下规矩,勤劳肯干者奖,偷奸耍滑者罚,章程由顾叔你们细化后报我。”
他几句话,既体现了仁厚,又强调了规矩,恩威并施,处理得滴水不漏。王庄头和两位管事心服口服,连声称是,看向沈清弦的目光已从最初的关切,变成了由衷的敬畏。
随后,又处理了几件庄内杂务,沈清弦皆条分缕析,指令清晰。他偶尔会因精力不济而轻轻按揉太阳穴,但思维始终敏锐,决断果决。顾忠在一旁看着,心中波澜起伏。他越来越确信,这位小公子绝非常人,小姐能得他庇护,实乃不幸中的万幸。
事务处理完毕,众人退下后,书房内只剩下沈清弦一人。他靠在椅背上,轻轻吐出一口气,疲惫感再次袭来。这具身体确实还需要时间恢复。
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意儿的小脑袋探了进来,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他:“哥哥,你忙完了吗?累不累?”
沈清弦心中一暖,朝她招招手。意儿立刻像只快乐的小鸟般飞扑进来,小心翼翼地挨着他身边站定,不敢碰他,只是仰着头问:“哥哥,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 沈清弦摸摸她的头,“意儿怎么来了?”
“意儿担心哥哥。” 她小声说,然后从背后拿出一个编得歪歪扭扭的柳条环,上面还插了几朵刚采的野花,“送给哥哥!戴着好看,头就不疼了!”
看着那充满童趣和心意的柳条花环,沈清弦所有的疲惫仿佛都烟消云散。他接过花环,戴在头上,虽然与他清俊的容貌和一身长衫极不协调,他却笑得无比真心:“谢谢意儿,哥哥很喜欢。”
意儿见他笑了,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也跟着咯咯直笑。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书房内,将依偎在一起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拉长。庄户们私下里的议论渐渐传开,不再仅仅是好奇和关切,更多了几分由衷的赞叹和隐隐的敬畏——“咱们这位小庄主,别看年纪小,那可是个了不得的神童啊!”“处事公道,又有本事,往后咱们庄子的日子,肯定越来越好!”
“庄主小神童”的名声,便在这看似寻常的田庄事务中,不胫而走。而这名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荡开的涟漪,终将传到更远的地方,引来更多的关注,甚至是……暗处的窥探。沈清弦知道,他必须更快地让自己和意儿变得强大,才能应对即将到来的风雨。他看着身边无忧无虑的意儿,目光温柔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