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弦信步走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少女倚着骏马,小脸皱成一团,对着不会说话的伙伴倾吐烦恼。阳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影和黑风油光水滑的皮毛,画面本该充满生机,却因她眉宇间那点愁绪,平添了几分可爱。
“又在跟黑风说悄悄话?”沈清弦含笑走近。
顾阑秋转过身,见到是他,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嘟囔道:“清弦哥哥,女红课好难,我学不会。”她伸出还包着布条的手指,“你看,它还咬人。”
沈清弦执起她的手指,仔细看了看,眼中掠过一丝心疼,语气却依旧温和:“初学皆是如此,熟能生巧。意儿读书习武尚且不怕苦,怎会被这小小的针线难倒?”
“那不一样嘛!”顾阑秋扯着他的衣袖撒娇,“读书有趣,习武畅快,可绣花……闷都闷死了。清弦哥哥,你能不能跟徐嬷嬷说说,少学一会儿?”她仰起脸,眼中满是希冀。
沈清弦看着她这难得的小女儿情态,心中软成一片。他深知她的天性自由烂漫,不喜拘束,那方寸绣绷确实如同牢笼。他沉吟片刻,并未直接答应她的请求,而是换了个方式问道:“那意儿觉得,徐嬷嬷为何一定要你学女红?”
顾阑秋想了想,答道:“嬷嬷说,这是规矩,是女子该有的修养。”
“嗯,这是一方面。”沈清弦牵起她的手,沿着马厩旁的小径慢慢走着,“但更重要的是,女红能让人心静。就如同我教你下棋,棋道可明兵法,亦可养静气。这穿针引线之间,亦是修炼心性的法门。将来你若想给自己绣个喜欢的香囊,或是给重要的人缝制一件贴身的衣物,这份心意,是任何金银珠宝都无法替代的。”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如春风拂过。顾阑秋听着,心里的抵触似乎消散了一些。她捕捉到他话里的关键——“给重要的人缝制贴身的衣物”。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腰间常年佩戴的那个、她十岁时送的歪歪扭扭的小香囊上,脸颊微微发热。如果……如果能绣一个更好看的给清弦哥哥,似乎……也不是完全不能忍受?
见她神色松动,沈清弦微微一笑,又道:“不过,凡事过犹不及。意儿不喜长时间枯坐,也是常情。这样可好,日后你只需每日专心学上半个时辰,若能完成嬷嬷布置的功课,余下的时间,便可自由安排,如何?”这便是在不动摇徐嬷嬷权威的前提下,为她争取了一些灵活空间。
顾阑秋眼睛顿时亮了:“真的吗?清弦哥哥你最好了!”她雀跃起来,刚才的烦恼一扫而空。
“自然是真的。”沈清弦颔首,“不过,既答应了,便要认真去做,不可敷衍。”
“嗯!我一定认真学半个时辰!”顾阑秋用力点头,仿佛接下的不是任务,而是莫大的奖励。
看着她又恢复了活泼灵动的模样,沈清弦眼底的笑意更深。他并非要她成为多么精于女红的大家闺秀,只是希望她在必要的范围内,能多一份体验和从容。至于那些规矩束缚,有他在,总能为她撑起一片自由呼吸的天空。
次日女红课上,顾阑秋果然沉心静气了许多。虽然针脚依旧算不上美观,但态度却极为认真,甚至主动向徐嬷嬷请教如何让叶片轮廓更圆滑。徐嬷嬷虽感意外,但见她肯用心,严厉的面容上也缓和了几分,耐心指导起来。
沈清弦偶尔从窗外经过,瞥见绣房里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一个一丝不苟地教,一个聚精会神地学,虽仍有几分笨拙的紧绷,却已然没了昨日的愁云惨雾。他淡淡一笑,悄然离开。
他知道,他的小姑娘,正在用她自己的方式,慢慢长大。而他能做的,便是在这成长的路上,既给予必要的引导,也保留她那份最珍贵的、明媚自由的天性。这其间的分寸拿捏,于他而言,远比处理任何朝堂风云都更需用心,却也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