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府女子学堂的生活,对顾阑秋而言,如同一幅缓缓展开的绚丽织锦,每一日都添上新的色彩。她在学业上游刃有余,与林清荷等几位交好同窗日渐亲密,闲暇时或一同品读诗书,或结伴游览州府名胜,少女们的笑语声常常洒满归途。
沈清弦的回信在她寄出家书后的第五日清晨送达。信纸上是她熟悉的、力透纸背却又克制从容的字迹。内容一如既往的简洁,关切藏于字里行间:询问饮食起居是否习惯,学业有无难处,嘱咐她夜间读书莫要太晚,注意添减衣物。末尾,才淡淡提及小镇一切安好,田庄事务皆有章程,让她无需挂心。信的最后,是那句让她心头微暖又略带涩然的“念你”,以及一个代表他名讳的“弦”字落款。
顾阑秋将信反复看了几遍,指尖轻轻抚过那个“念”字,仿佛能透过纸张感受到远方那人的温度。她将信仔细收好,与那枚已然有些干枯、但形状依旧优美的银杏叶放在一处。她知道,她的清弦哥哥在用他的方式守护着她,即使相隔两地,那份安全感也未曾远离。
这日午后,学堂休息间隙,几位出身官宦之家的小姐聚在凉亭下吃茶点,闲聊着各家听闻的趣事。顾阑秋与林清荷也在其中。起初话题无非是时兴的衣饰花样、哪家茶楼的点心精致,或是某位才子新作的诗词。
忽然,一位姓周的小姐,其父在州府衙门任职,提及一桩刚从京城来的邸报中看到的闲闻:“你们可听说了?京城里近来也不太平呢。说是司礼监那位高公公,不知怎的,越发圣心独眷,连几位阁老都要避其锋芒。前些时日,好像还牵扯到一桩陈年旧案,似是……与兵部有关?”
另一位父亲是武官的小姐接口道:“可不是么!我爹前日家信中也提了一句,说京中暗流涌动,好像跟十几年前一桩挺大的案子有关,似乎是什么将军府……”她说到一半,似乎意识到话题有些敏感,声音低了下去,含糊道:“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只恍惚听了个影儿。”
“将军府?”旁边有人好奇追问,“哪位将军?是如今镇守边关的谢家,还是……”
“好像……不是现在的将军。”那武官家的小姐努力回忆着,“似乎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好像姓……姓顾?对,好像是顾家。我爹信里只说了一句,说是当年那案子疑点颇多,如今好像有人想翻案,才惹得高公公那边动静不小。”
“顾家?”周小姐蹙眉想了想,“没什么印象了,怕是早就没落了吧。翻案?谈何容易,那可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高嵩经手过的案子……”
“顾”字入耳,如同一声细微却清晰的磬音,在顾阑秋心湖中敲开了一圈涟漪。她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面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仿佛只是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京城轶事,但胸腔里的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节奏。
顾家……将军府……陈年旧案……高嵩……
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猝不及防地试图去开启一扇尘封在她记忆深处、连她自己都尚未看清模样的门。她对自己身世的了解,仅限于顾忠伯伯偶尔红着眼眶提起的“忠烈之后”、“蒙冤受屈”,以及清弦哥哥言语间流露出的要为她家族“讨回公道”的坚定。具体是何冤屈,仇人是谁,她一直知之不详,沈清弦似乎有意在她成年之前,不愿让她过早背负这份沉重。
此刻,在这午后闲谈中,那些模糊的概念第一次与真实的名姓——高嵩、顾家将军府——联系了起来。原来,她的仇人,是权倾朝野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原来,她的家族,曾是将门勋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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