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楼品茗归来后的几日,州府表面依旧繁华喧嚣,暗地里的波涛却似乎因那日的短暂交锋而暂时平息了些许。萧寒如同隐匿于阴影中的毒蛇,一击不成,便收敛了毒牙,耐心等待着下一个更佳的机会。沈清弦这边,更是沉静如水,每日除了必要的社交应酬,大多时间都留在宅邸中,或看书,或指导顾阑秋功课,仿佛那场惊心动魄的隔空较量从未发生过。
然而,顾阑秋却能敏锐地察觉到不同。清弦哥哥待她一如既往的耐心细致,但偶尔,当她不经意抬头,会捕捉到他凝视着自己时,那目光中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那里面有深不见底的温柔,有如释重负的庆幸,有坚定不移的守护,还有一种……她难以准确形容的,仿佛跨越了漫长时光的沉重与悲伤。这种目光,比以往单纯的兄长式的关爱,更让她心弦微颤,隐隐意识到些什么,却又如同隔着一层薄雾,看不真切。
这夜,月华如水,悄无声息地流淌进庭院,将青石板路染成一片朦胧的银白。春末夏初的晚风带着暖意和花草的清香,徐徐吹拂,惹得院中那棵老海棠树的叶子沙沙作响。
顾阑秋临完最后一页字帖,放下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她见沈清弦正负手立于院中,仰头望着天际那轮皎洁的明月,清俊的侧脸在月光下仿佛镀上了一层清辉,更显轮廓分明,却也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
她心中一动,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在他身旁站定,也学着他的样子仰头望月。月光洒在她尚且稚嫩却已初具清丽轮廓的脸庞上,长长的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
“清弦哥哥,你在看什么?”她轻声问,怕打破了这月夜的宁静。
沈清弦没有立刻回答,依旧望着那轮明月,良久,才缓缓道:“看月亮。它亘古不变,见证了多少人世沧桑,悲欢离合。”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与他外表年龄截然不符的悠远和感慨。顾阑秋歪着头看他:“清弦哥哥,你说话有时候真不像个少年人,倒像……像戏文里看透世事的老先生。”
沈清弦闻言,收回目光,低头看向她,唇角勾起一抹浅淡却真实的弧度,月光映亮了他眼底的柔和:“是吗?那意儿觉得,是少年人好,还是老先生好?”
顾阑秋认真地想了想,答道:“少年人活泼,有朝气,但有时候难免毛躁。老先生沉稳,有智慧,但总觉得……有点距离感。”她顿了顿,仰起小脸,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不过,清弦哥哥这样最好!既有少年的样子,又比他们都稳重可靠!”
看着她纯粹的信赖和由衷的夸赞,沈清弦心中那片因前世记忆和今生险阻而时常阴霾的角落,仿佛被这月华和她的笑容瞬间照亮。他忍不住伸出手,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指尖传来她发丝的柔软触感,带着少女特有的清新气息。
“意儿,”他唤她的小名,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低沉温柔,“你可知,我为何会找到你,为何会留在你身边,对你……如此不同?”
这个问题,其实一直隐隐存在于顾阑秋的心底。从她记事起,清弦哥哥就如同天神降临,将她从孤苦无依的境地带入无忧无虑的桃源。他给她最好的衣食住行,教她读书明理,护她周全喜乐。她曾以为是血缘亲情,但后来渐渐明白,他们并无血缘。也曾猜测是故人所托,但清弦哥哥为她所做的一切,早已远远超出了“受托”的范畴。
此刻,他终于主动提及,顾阑秋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她既期待,又有些莫名的紧张。她摇了摇头,诚实地回答:“我不知道。我问过顾忠伯伯,他也说不清楚。我只知道,从我有记忆起,清弦哥哥就在我身边了。你对我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最后一句,带上了她惯有的、被他娇养出来的小小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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