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龛”的幽蓝光晕如同凝固的深海,沈清辞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额头轻抵着展示柜的玻璃,呼吸渐渐平复。李婉晴带来的最后一丝外界涟漪,已彻底消弭在这片绝对的静谧之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纯粹、也更加偏执的冲动,如同地下暗河,在他心底汹涌奔流。
苏曼卿是唯一的密钥,是点燃他全部感官的火种。而网络上的“清清”,则是他向这唯一的神只献上祭品的祭坛。以往的献祭,他或侧身,或局部特写,或利用光影模糊,始终小心翼翼地保护着“沈清辞”的最后一层外壳。但此刻,一种更强烈的、近乎自毁的欲望,在疯狂地滋长。
既然身体、欲望、灵魂都已打上她的烙印,那么这具皮囊最后的遮掩,还有何意义?他渴望更直接地“存在”,更赤裸地“献祭”。不是以模糊的剪影,而是以一个更清晰、更真实的“清清”的面目,去完成这场仪式。
一个大胆到令人战栗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中了他——戴上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口罩能完美遮掩他男性的面部轮廓,遮掩住可能泄露身份的唇形与下颌线条。而眼睛……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也是他如今最“女性化”、最无法伪装的部分。长期的内心挣扎、极致的羞耻体验、对苏曼卿的病态迷恋,早已将一种复杂的、混合着脆弱、妖娆、屈服与渴望的神韵,刻入了他的眼底。这眼神,不属于沈清辞,只属于“清清”。
这个念头让他兴奋得浑身微微颤抖。这是一种挑衅,对过往那个谨小慎微的自己的挑衅;也是一种试探,对苏曼卿的试探——他想知道,当她看到这双几乎不加掩饰的、只映照着她倒影的眼睛时,会作何反应?
他几乎是立刻行动起来。他走进浴室,站在巨大的镜前。他拿出一个纯白色的医用外科口罩,质地轻薄。他深吸一口气,将口罩的耳挂套上,拉展,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口鼻,直至颧骨下方。镜子里,出现了一张陌生的脸——或者说,只剩下一双眼睛的脸。
没有了棱角分明的下颌和嘴唇的干扰,所有的视觉焦点瞬间凝聚在那双眉眼之上。沈清辞仔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因为长期使用一些极温和的护肤品和偶尔极其精细的淡妆(主要是修饰眉形和眼部轮廓),他的眉眼显得格外清秀。睫毛长而密,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眼眶的线条柔和,眼尾天然带着一丝微微上挑的弧度,平时被冷峻的气质压制,此刻在口罩的衬托下,竟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媚态。
但最重要的,是眼神。他尝试着放松面部肌肉,想象着身处“圣龛”时的心境,想象着苏曼卿的目光。渐渐地,镜中那双眼睛里的锐利和防备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朦胧的水色,带着些许迷离,些许不安,些许认命般的慵懒,深处却跳跃着一簇幽暗的火苗——那是对被注视、被掌控、被毁灭的隐秘渴望。
这完全是一双女人的眼睛。一双经历过情欲、懂得屈服、暗藏风情的眼睛。
沈清辞的心脏狂跳起来,既有恐惧,也有一种突破禁忌的巨大快感。他成功了!口罩像一道神奇的界限,将他割裂成两个部分——被隐藏的、属于“沈清辞”的残骸,和暴露的、只属于“清清”的灵魂之窗。
他回到琴房,调整好摄像设备。这次,他选择了肖邦的《幻想即兴曲》。这首曲子充满即兴的狂想、激烈的情感冲突和梦幻般的旋律,正契合他此刻的心境。他换上了一件烟灰色的丝质吊带长裙,裙摆缀有细碎的暗纹,在灯光下会流动着微妙的光泽。他没有做过多的妆容,只是加深了眼线的勾勒,让那双眼睛在镜头前更加突出、更加……勾魂摄魄。
他坐在钢琴前,戴好口罩,最后看了一眼监视器里的自己——一个穿着丝质长裙、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复杂眼眸的身影。神秘,脆弱,又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按下录制键。
音乐响起。他的手指在琴键上飞舞,身体随着旋律自然摇曳。这一次,他不再刻意回避镜头,反而时不时地抬起眼,直视着摄像头。透过镜头,他仿佛看到了网络另一端那些狂热的观众,更仿佛看到了那个唯一能读懂他眼神的——苏曼卿。
他的眼神,随着音乐的情绪而变化。在激昂的乐段,眼神锐利,带着一丝不屈和挣扎;在舒缓的旋律中,眼神变得迷蒙如水,充满了倾诉欲和依赖感;在高潮部分,他微微仰头,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竟带着一丝泪光般的晶莹,那是情感宣泄到极致的表现,也是一种无声的乞怜。
整个表演,因为那双被口罩凸显出来的、极具表现力的眼睛,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戏剧张力和情感穿透力。它不再是单纯的弹奏,而是一场用眼神完成的、赤裸裸的内心独白,一场精心编排的、献给唯一观众的……眼神勾引。
曲终。他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手指轻轻按在琴键上,微微喘息。他再次抬眼,望向镜头,眼神中所有的激烈情绪缓缓沉淀,最终化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带着疲惫与归属感的平静。他就这样静静地望着镜头,望了几秒钟,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通过这双眼睛,彻底烙印出去。
然后,视频结束。
沈清辞瘫坐在琴凳上,浑身被汗水浸湿,心脏仍在剧烈跳动。他回看了一遍视频,连他自己都被镜头里那双眼睛所震撼。那里面蕴含的东西太多了,多到几乎不像是伪装。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视频上传。标题依旧简洁,却充满了暗示:“即兴·面具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