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习了约莫半小时,额角微微见汗,他却感到一种奇异的满足感。他走到音响旁,连接手机,选了一张旋律舒缓、带着些许空灵意味的古典乐专辑。悠扬的大提琴声如流水般倾泻而出,瞬间充满了整个空间,驱散了刚才电话带来的冰冷气息。
音乐声中,他彻底放松下来。他为自己倒了一小杯冰镇过的白葡萄酒,端着晶莹的酒杯,重新踱步到窗边。不再是练习步态,而是真正的漫步和欣赏。他俯瞰着脚下灯火辉煌的城市,车流如织,编织着属于无数人的夜生活。但那些喧嚣和忙碌都与他无关,此刻,他是被玻璃幕墙隔绝开来的观察者,是一个拥有绝密身份的“隐形人”。
他轻轻晃动着酒杯,浅金色的液体在杯壁上留下蜿蜒的痕迹。他偶尔抿一小口,感受着酒精带来的微醺感,让神经进一步松弛。他没有思考明天的会议,没有思考瑞科集团的合作案,更没有思考家族那深不见底的未来规划。他的大脑放空了,只让感官主导一切——视觉上是璀璨的夜景和镜中偶尔掠过的美丽倒影,听觉上是舒缓的音乐,嗅觉里是甜美的香氛和酒香,触觉上是真丝裙摆摩擦肌肤的滑腻感和高跟鞋支撑点传来的微妙平衡感。
这是一种极致的、自私的、无忧无虑的享受。是他在沉重的现实夹缝中,为自己开辟出来的绝对自由时空。在这里,他不需要扮演任何人,只需要顺从内心最深处的渴望。
他甚至拿起手机,调出自拍模式,小心翼翼地寻找角度,避开任何可能暴露身份的细节,只为镜中那个模糊而美丽的侧影,或者一双戴着假睫毛、眼波流转的特写,拍了几张照片。他不会保存,更不会分享,拍下之后,只是静静地欣赏片刻,然后便果断删除。这个过程本身,就是一种仪式,一种对这份短暂美丽的确认与告别。
时间在音乐和独处中悄然流逝。夜渐深,窗外的某些写字楼灯光已经稀疏。沈清辞感到一丝倦意,但不是那种被公务榨干后的疲惫,而是一种身心得到舒缓后的慵懒。
他知道,是时候结束了。
他放下酒杯,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卸妆的过程,甚至比化妆时更加耐心和虔诚。他用专用的眼唇卸妆液,仔细地敷在眼部,等待片刻,轻轻擦拭,带走眼线和眼影。然后是全面的卸妆,看着那些粉底、遮瑕膏在卸妆棉上留下痕迹,镜中那张属于“沈清辞”的、略显苍白但线条清晰的脸庞逐渐回归。
假发被小心地取下,放回特制的支架上,梳理整齐,以待下一次的“苏醒”。真丝长裙被轻柔地脱下,挂回衣架,抚平每一丝褶皱。高跟鞋也收进了柜子。
最后,他走进浴室,冲了个热水澡。水流冲刷掉的,不仅仅是残留的化妆品气息,更是“清清”这个身份带来的一切情绪和姿态。当他裹着浴袍再次走出来时,他已经完全变回了那个冷静、自持、即将迎接明日挑战的沈家继承人。
公寓的灯被一盏盏熄灭。只有城市的光污染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条微弱的光带。
沈清辞躺在那张宽敞却略显冰冷的大床上,闭上眼睛。脑海里不再有摇曳的长裙和精致的妆容,取而代之的是明天会议的逻辑框架和可能需要应对的刁钻问题。
这个夜晚,如同一个被精心守护的秘密,被妥帖地收藏进了记忆深处。无人知晓,在这座繁华都市的某个顶层公寓里,曾有一个名为“清清”的绝美幻影,短暂地、自由地存在过。而明天,太阳照常升起,沈清辞依旧会是那个备受瞩目、被家族寄予厚望的年轻掌舵者。
只是,在沉入梦乡的前一刻,他的指尖,似乎无意识地,轻轻摩挲了一下枕畔,仿佛在留恋那早已不复存在的、真丝裙摆的冰凉滑腻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