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一一应对着,回答得滴水不漏。他的大脑高速运转,既要组织合乎逻辑的语言,又要分神压制身体的异样感,还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是否符合“沈清辞”的身份。这种精神上的高度消耗,让他感到一阵阵虚脱般的疲惫。
谈话间隙,佣人端上来精致的茶点和红茶。沈清辞伸手去拿茶杯时,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端起描金的白瓷杯,生怕失手打翻,暴露出内心的慌乱。温热的茶水划过喉咙,带来一丝暖意,却无法驱散他心底的寒意。
他忍不住想,如果父母知道,他们引以为傲的儿子,此刻正穿着女性的内裤和卫生巾,坐在象征着家族荣耀的客厅里,与他们谈笑风生,他们会作何感想?是震怒?是失望?还是觉得他疯了?
这种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就在这时,周婉清似乎无意中说道:“对了,清辞,过几天李董家的千金从法国留学回来了,我和你爸觉得那孩子不错,知书达理,家世也相当,安排个时间你们见见面?”
联姻。又是这一套。
若是以前,沈清辞或许会感到厌烦,但会习惯性地接受安排,将其视为家族责任的一部分。但此刻,这个提议却像一根针,猛地刺穿了他脆弱的心防。他要如何去和一个陌生的、被家族选中的“大家闺秀”相处?难道要穿着这身隐秘的装扮,去进行一场以婚姻为目的的交往吗?那种荒谬感和罪恶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垂下眼睑,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情绪,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最近公司事情比较多,再说吧。”
沈宏远抬眼看了他一下,目光锐利,但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接下来的时间,对沈清辞来说简直是煎熬。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放在聚光灯下炙烤的囚徒,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长无比。他无比渴望回到他那间可以让他卸下所有伪装的公寓,回到那个能让他短暂做回“清清”的秘密空间。
晚餐的气氛依旧保持着表面的和谐,但沈清辞食不知味。他只想尽快结束这场酷刑。
终于,晚餐结束。沈清辞以明天早上还有早会为由,婉拒了母亲让他留宿的提议,起身告辞。
当他重新坐进自己的车里,驶离沈家老宅那沉重的大门时,他才像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一样,长长地、贪婪地吸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下来,带来一阵虚脱般的无力感。
这一次返回老宅的经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疲惫和惊心动魄。虽然秘密并未暴露,但他深刻地体会到,带着这个秘密踏入那个代表着绝对“正常”和“传统”的领域,需要耗费多么巨大的心力。
这也让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他内心那个真实的自我,与沈家所期望的那个继承人之间,存在着怎样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那条单薄的女士内裤和那片卫生巾,此刻仿佛重若千钧,它们不仅是贴身的织物,更成了他分裂人生的、尖锐的象征。
夜色中,他加快了车速,向着公寓的方向驶去。那里,才是他唯一能够喘息的地方。而老宅的这次经历,如同一场冷水浇头,让他从网络赞誉带来的短暂晕眩中清醒过来,不得不再次面对冰冷而复杂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