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那声干涩的“好”，如同最终落下的铡刀，斩断了他与过去那个挣扎、矛盾的自我之间最后的联系。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只剩下窗外遥远的城市噪音和室内爵士乐慵懒的尾音。他低着头，不敢看苏曼卿的眼睛，仿佛那声妥协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也焚毁了他最后一丝羞耻。
苏曼卿并没有立刻回应。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目光如同精密仪器，扫描着他每一寸细微的反应。那沉默的几秒钟，对沈清辞而言，漫长得如同凌迟。他等待着她的裁决，等待着这场灵魂献祭仪式最终完成的信号。
终于，苏曼卿发出了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叹息。这声叹息里没有胜利的喜悦，也没有怜悯，更像是一种……尘埃落定的确认。她重新在他身边坐下，距离很近，近得沈清辞能感受到她身体的温度和若有若无的香气。这一次，她没有再触碰他，只是将目光投向虚空，语气变得有些悠远。
“看来，我们的小清清，终于想通了。”她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回忆的质感，“你知道吗？很多年前，我就觉得你不一样。”
沈清辞的心猛地一跳，依旧低着头，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
“那时候你才多大？十四五岁？像个漂亮又易碎的水晶娃娃，被沈宏远和周婉清用规矩和期望包裹得严严实实。”苏曼卿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像是在回忆一件有趣的往事，“但你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总藏着点东西。不是叛逆，是一种……更深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望和忧郁。”
沈清辞的指尖微微颤抖。他没想到，那么久远的事情，苏曼卿竟然还记得，而且看得如此透彻。
“所以那天下午，我发现晾晒的内衣少了一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苏曼卿的语气平静得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我没生气，反而有点……好奇。我想知道，这个被所有人寄予厚望的沈家小少爷，到底在渴望什么。”
沈清辞闭上了眼睛，那段被他深埋的、带着巨大羞耻和隐秘快感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那个闷热的午后，颤抖的手，偷来的柔软织物，以及被发现后灭顶的恐惧……
“我去了你的房间，记得吗？”苏曼卿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回，“你吓得脸都白了，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我当时就在想，这孩子，心里该有多苦，才会用这种方式寻找慰藉。”
她的语气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近乎……温柔的东西，但这温柔背后，依然是居高临下的洞察。
“所以我没骂你，也没告诉你父母。我甚至……”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妙情绪，“……去给你买了几条新的。”
沈清辞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那个被他珍藏了多年的、盛放着几条崭新少女内裤的朴素纸袋，仿佛瞬间出现在眼前。那是他黑暗青春期里，唯一的一束光，一个被小心翼翼守护着的、关于理解和接纳的幻梦。
“我那时候就在想，”苏曼卿继续说着，目光似乎透过沈清辞，看到了遥远的过去，“这个秘密，或许会成为一把钥匙。一把能打开你内心真正世界的钥匙。只是没想到，这把钥匙，隔了这么多年，才真正插进锁孔。”
她转过头，目光重新聚焦在沈清辞脸上，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戏谑和压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专注的探究：“告诉我，清清。阿姨当年给你的那几条……你还留着吗？”
这个问题，像一道闪电，劈中了沈清辞最深的秘密堡垒！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那几条内裤，被他像圣物一样，藏在自己公寓密室里最隐蔽的保险箱中，连同他所有关于“清清”的秘密一起，是他绝对私密的领域！
看着他的反应，苏曼卿笑了。那是一种了然于胸的、带着满足感的笑容。“看来是留着了。”她语气肯定，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答案。
沈清辞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震惊过后，是一种被彻底看穿、连最隐秘角落都无处遁形的恐慌，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找到归宿般的战栗。原来，他这么多年小心翼翼的珍藏，自以为是的秘密，早已在她的预料甚至……默许之中？
“看来……”苏曼卿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你对阿姨的‘迷恋’，比我想象的，还要深，还要久远。”
“迷恋”这个词，像一颗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沈清辞的脸瞬间变得滚烫。是的，迷恋。从少年时代那个惊艳的背影，到后来无数个深夜的隐秘幻想，再到如今这飞蛾扑火般的沉沦……这不是迷恋，又是什么？只是他从未敢用这个词来定义自己那扭曲的情感。
而现在，被苏曼卿如此直白地戳破，他竟感到一种扭曲的释然。
他看着她，看着这个如同魔女般掌控了他一生轨迹的女人，积压了十多年的情感，混合着此刻的屈辱、依赖、恐惧和一种病态的渴望，终于冲破了最后一道堤防。
“……是。”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坦诚，“在我公寓……保险箱里。我……一直……留着。” 他艰难地补充道，“一直……想着你。”
这句话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他再次低下头，不敢看她的反应。
苏曼卿沉默了。空气中只剩下沈清辞粗重的呼吸声。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叹息的满足：
“很好。”她红唇微勾，眼底闪过一丝深意，“旧的，就让它留在那里，做个纪念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