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到了某种残留。
那并非活物,而更像是……印记,或余韵。在几处厂房黑洞洞的入口阴影里,在那些管道交错形成的天然“巢穴”深处,灵魂罗网反馈回一种极其微弱、却瞬间激活生物本能警报的粘稠寒意。那不是温度,而是一种存在的“质感”,混杂着贪婪、暴虐与……非人的、纯粹的吞噬欲望。
“和陈局描述的命案现场残留气息……同源!”
不仅如此,他还捕捉到了一些新鲜的、试图伪装却未能完美的活动痕迹——某处杂草倒伏的角度过于整齐,像是被重物小心压过而非自然倾倒;几块瓦砾的位置与周围的风化层存在微妙的逻辑冲突,像是近期被人移动后草草复位。
最近,这里确有“东西”活动,且试图掩盖行踪!
游川缓缓睁开双眼,眸底寒光凝如实质。果然,此地绝非善地。无论是人为陷阱,还是怪物巢穴,都已被污染。
他屏息凝神,轻轻推开那扇虚掩的侧门——
“吱……呀……”
锈蚀到极致的门轴,发出一声漫长、嘶哑、仿佛垂死者叹息般的摩擦声,在这片万籁俱寂的工业坟场中,显得格外刺耳,甚至带着某种不祥的韵律。
游川身形如电,门开一缝的瞬间便已侧身滑入,瞬间隐入门口一处倾倒的金属货架阴影之后。灵魂罗网以前所未有的强度与密度铺开,如同无形的风暴眼,将周身一切能量流动、物质微振、空间异变尽数纳入监控。
他的全部注意力,如同拉满的弓弦,死死锁定前方那片被巨大阴影与废弃机械吞没的厂区深处,警惕着任何可能从黑暗中扑出的杀机。
然而——
“您还是选择了这种……极其不信任的方式,提前到来了吗?”
一个平静、温和、带着古老诗篇般奇异韵律的男性嗓音,毫无任何征兆地,从他身后——也就是他刚刚进入、并且灵魂罗网持续覆盖着的侧门方向——清晰地响起。不是通过空气振动传来,而是仿佛直接在他的听觉神经末梢,轻轻拨动了一下。
!!!
仿佛一桶液氮当头淋下!游川全身的血液似乎在瞬间冻结,每一根汗毛都炸立起来!一股源自生命最底层的、面对绝对未知与认知颠覆的极致惊悚感,化为高压电流,击穿了他的脊椎!
“怎么可能?!”
他的灵魂罗网,自始至终,如同最精密的天网,笼罩着半径近两公里的球型空间!任何进入此范围的物质存在、能量聚合体、乃至微观粒子的异常运动,都不可能逃过感知!那是他超越常理的倚仗,是黑暗中的眼睛!
可是这个声音!这个说话的存在!直到对方主动发出信息的前一微秒,他的感知领域里,那里都只有一片“绝对的空无”!没有形体,没有热量,没有电磁特征,没有精神波动,甚至连最基本的“存在感”都未曾泄露分毫!
九倍于凡人的极限反应神经,在此刻被压榨出超越极限的潜能!
几乎在感知到声音的同一时间单位内,游川的身体已经遵循着战斗本能,做出了最优化、最致命的规避与反击前置动作!
没有回头!没有试图确认!那只会浪费可能仅有一次的“生还窗口期”!
他双足悍然蹬地,脚下的碎石悄无声息化为齑粉!身体如同被压缩到临界点的超合金弹簧,以撕裂空气的速度,不是向前,也不是直线后退,而是借助蹬地的反冲与腰腹核心的瞬间拧转,划出一道违背物理直觉的、鬼魅般的侧向折射弧线,电光石火间已出现在声音来源的侧后方位!
同时,他的右手五指呈爪,撕裂空气般探向腰后隐藏的匕首握柄;左手五指微分,无形的灵魂丝缕早已如毒龙出洞,萦绕指尖,蓄满了足以从细胞层面引发崩解的毁灭性能量,锁定了那片“空无”!
直到完成这系列在0.3秒内完成的战术位移与战斗姿态成型,游川那如同淬火刀锋般的目光,才带着冰冷的杀意,骤然刺向那个发声的源头——
首先攫取视野的,是一袭纯白无垢的长袍。
那袍服的材质绝非世间任何已知织物,它在昏聩的光线中,静谧地流转着一层极其内敛、却圣洁到令人心悸的微光,仿佛自身便是一个独立的光源,却又完美地吸纳了所有窥探。袍身宽大,将穿着者的身形轮廓彻底吞噬、模糊,连一丝人体曲线都未曾透出。
正是这袭白袍,如同一道绝对的概念性屏障,将他所有的灵魂感知、能量探测,乃至生物本能的危险直觉,都完美地隔绝、吸收、化为了虚无!
“原来如此……根源在这里!”
游川心中瞬间冰封,忌惮如深渊裂开。这是他首次遭遇能完全屏蔽、甚至“欺骗”灵魂罗网的造物!
拥有这种层级隐匿装备的存在……其背后的势力与个体实力,恐怕已踏入了难以想象的领域!难怪连“影鸦”都追踪不到丝毫痕迹!对方并非远在天边,而是可能一直就在“眼前”,只是披着这身“隐身衣”,如同漫步于另一重维度,从容避开了所有层面的侦查!
此时,那白袍人似乎对游川这如临大敌、瞬间进入死战状态的凌厉姿态并不意外,宽大帽檐的阴影下,似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略带无奈的轻叹。
然后,白袍笼罩的身影,缓缓抬起了手。
那动作从容、优雅,带着一种跨越了时间的韵律感。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宽大帽兜的边缘,缓缓向后拉下。
一张面孔,显露在游川眼前。
典型的欧罗巴人种特征,却精致完美得仿佛古典雕塑。金色的短发一丝不苟,每一缕都仿佛经过最精心的梳理;碧蓝色的眼眸如同风暴过后的深海,平静、清澈,却又蕴含着难以测度的深邃;鼻梁高挺,唇线清晰而温和。年龄约在三十许,面容英俊至极,更带着一种古老贵族般内敛而沉静的气质。
他的眼神中没有敌意,没有杀戮的欲望,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静,以及一丝……仿佛看到谨慎过度的晚辈时,那种淡淡的、近乎包容的意味?
他看着全身肌肉如钢丝绞紧、眼神锐利如即将扑杀猎物的鹰隼、每一个细胞都燃烧着战斗意志的游川,用那口音纯正、甚至带着某种古典宫廷韵味的汉语,清晰而平和地开口说道:
“请不要如此紧张,游川先生。我并无恶意。请允许我自我介绍——”
他微微颔首,动作优雅得体,仿佛此刻并非置身于污秽危险的废弃工厂,而是站在某个传承千年的古老城堡的会客厅中,面对着一位需要以礼相待的客人。
“我的名字是门图拉斯特。”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抚平波澜的力量,却在最后几个字落下时,显露出其背后所代表的、足以令知晓者心神剧震的重量:
“我来自——圣堂武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