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用眼角的余光，极其隐蔽地瞥了一眼郑文群，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示意他千万不要出声，继续保持之前的状态。
郑文群心领神会，立刻垂下眼帘，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
郑峰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看向墨霖。
“墨兄，不知……你还有何事？”
墨霖那张僵硬的纸脸上，嘴角用朱砂画出的弧度向上咧开了一些。
“今日见到郑兄，心中甚是钦佩，特来结识一番，顺便……想问一些问题。”
他说着，那双空洞的眼睛，越过郑峰的肩膀，落在了郑文群的身上。
“而且，看令郎似乎有些神思不属，我们祖上对痴儿之症颇有些研究，若郑兄不嫌弃，或可帮助令郎……看上一看。”
他顺着墨霖的视线看去。
只见郑文群眼神空洞，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这热闹喧嚣的宴席，穿透了所有的纸人宾客，直勾勾地对焦在极远处那片空无一物的墙壁上。
那种感觉，就好像他的灵魂已经抽离了身体，只剩下一具没有思想的躯壳坐在这里。
配上他那茫然呆滞的表情，看上去，的确与那些神智不清的痴傻之人，别无二致。
他看着墨霖那张挂着诡异微笑的脸，大脑飞速运转。
拒绝？
后果难料。
坐在这里干等，更是等死。
既然对方主动找上门来，或许……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能打破僵局，获取情报的机会！
与他交流，总比坐在这里两眼一抹黑，听天由命要强！
想到这里，郑峰心一横，抬起头，直视着墨霖那双空洞的眼睛，沉声开口。
“墨兄，不知你想如何？”
墨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姿态优雅，却透着说不出的僵硬和诡异。
“此地人多嘴杂，还请郑兄移步，我们去那边说话。”
郑峰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
只见高堂之内，此刻正是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
惨白与血红交织的灯笼光晕之下，一个个纸人宾客正坐在自己的棺材里，兴高采烈地交谈着。
它们用纸做的手，端着纸做的酒杯，吃着纸做的食物，不时发出一阵阵不似人声的尖啸与鬼叫。
大堂中央，几个身材窈窕的纸舞女正扭动着僵硬的关节，跳着诡异的舞蹈，助兴添乐。
还有一些宾客，三三两两地聚集在角落里，压低声音，不知道在窃窃私语些什么。
整个大堂，都笼罩在一种光怪陆离、阴森恐怖的喧嚣之中。
郑峰深吸一口气，从那口薄皮棺材里站起身，迈了出来。
他俯下身，凑到郑文群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地交代道：
“儿子，我去获取一点信息，你什么都不要做，就安静地坐在这里，继续装傻子。”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记住，要一傻到底！”
“目前来看，只要你不乱动，就不会有事的。”
交代完毕，郑峰不再犹豫，转身跟着墨霖，朝着大堂的一角走去。
郑文群静静地坐着。
他眼中的世界，依旧是那座破败、空旷、死寂的屋子。
但现在，
就在这片黑暗与死寂之中，正有一群他看不见的东西，在陪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