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言身形微微一晃，苏晚立刻上前一步，无声地扶住了他的手臂。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但任谁都看得出，这次看似平淡的封印，对他心神的消耗，恐怕比之前强行引动家国信力还要巨大。
迷雾退去，伤痕犹在
灰雾彻底退去，裂痕也被暂时封印。但灵鹫宫核心区域，已是满目疮痍。
原本刻满了逍遥派无上武学精义的四面石壁，此刻超过三分之一的内容已经变得 模糊不清，许多深奥的运功路线图和意境注解彻底消失，仿佛从未被刻上去过。剩下的部分，也大多色泽黯淡，刻痕浅淡，灵性大失，需要耗费极大心力才能勉强辨认参悟。这些传承的 永久性遗失，是无法估量的损失。
空气中原本浓郁纯净的灵气变得稀薄而驳杂，那些依托灵气存在的微妙机关，许多都失去了效用，如同精美的玩具失去了动力。整座灵鹫宫那缥缈出尘、自成天地的独特“意境”，虽然未被完全摧毁，却也如同被蒙上了一层灰尘，变得晦暗不明，需要长时间的温养和修复才能恢复旧观。
而探索者们，更是人人带“伤”。
除了“山猫”那无法挽回的、灵魂层面的“空洞”之外，其他所有人，包括布伦希尔德和阿波罗尼斯，都不同程度地出现了 记忆缺损 与 精神层面的“虚耗”。
赵昊博士发现自己对那幅“凌波微步”图谱中最精妙的几个空间节点转换记忆模糊了，无论如何回想，都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
青萍痛心地发现，她刚刚触类旁通、关于“生死符”阴阳转化的那一丝灵光，已然杳无踪迹，再也抓不回来。
苏晚虽然凭借强大的精神力保住了大部分核心记忆，但也感觉脑海中关于许多武学细节的印象变得不再清晰，需要重新梳理和巩固。
就连布伦希尔德和阿波罗尼斯，也感觉自己对刚刚观摩的、与自身力量体系产生共鸣的那些壁画意境，记忆流失了近半，想要重新找回那种感悟，恐怕需要付出比之前多出数倍的努力。
这种“伤”，并非肉体创伤，丹药可医。它是认知层面的缺失，是智慧之树的枝叶被强行折断。需要长时间的静养、冥想，以及可能永远无法完全恢复的、缓慢的记忆回溯与修复过程。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一丝茫然，那是精神根基被动摇后的自然反应。
基调转变：生存之战
沉默，在破败的石窟中蔓延。
所有人的心中，都充斥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与沉重。
这一次的经历，与以往任何一次战斗都截然不同。
对手，不再是某个具体的强者，某个邪恶的组织，甚至不是某种强大的异兽或怪物。
他们面对的，是“遗忘”本身。
是一种冰冷的、毫无感情的、仿佛宇宙背景噪音般存在的 规则性力量。它不因你的愤怒而动摇，不因你的勇气而退缩，它只是存在着，执行着其“抹除”的本质，如同时间流逝，如同熵增，是万事万物最终走向沉寂的、令人绝望的归宿的一种提前显化。
这不再是充满机遇与奇遇的文明复苏之旅，不再是获取力量、探索未知的冒险。
这是 生存之战。
是文明与反文明、存在与虚无、记忆与遗忘之间，最根本、最残酷的对抗。
“我们……究竟在和什么东西战斗？” 赵昊博士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这不是害怕，而是面对超越理解范畴的恐怖时，人类本能的战栗。
布伦希尔德握紧了战斧，骨节发白，她沉声道：“不管它是什么，它想夺走我们的荣耀，我们的历史，我们存在的意义！那就唯有死战！”
阿波罗尼斯深吸一口气，脸上最后一丝属于神裔的傲慢也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与凝重：“奥林匹斯的众神或许也会被时间遗忘……但绝不该是以这种被强行‘抹除’的方式。我们必须联合，沈先生，比之前任何时刻都需要联合。”
沈清言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写满沉重与坚定的面孔，最后落在那安静躺着的“山猫”身上。
“阿波罗尼斯说得对。”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我们面对的，是文明的对立面。它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今日它可以抹除灵鹫宫的传承，抹除‘山猫’的记忆；明日，它就可以抹除希腊的神庙，北欧的英灵殿，埃及的金字塔，抹除所有试图在时间长河中留下痕迹的文明。”
“我们‘文明存续阵线’的存在意义，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和紧迫。”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此次袭击，也并非全是坏事。它让我们提前见识到了敌人最可怕的手段之一，让我们认清了这场战争的本质。牺牲……固然沉痛，但‘山猫’的牺牲，为我们换来了至关重要的情报。他的空白，将永远提醒我们，遗忘的代价是何等惨重。”
“从今日起，我们的策略必须调整。”沈清言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加强对所有已复苏遗迹的监控与防护，尤其是针对空间稳定性和信息层面的保护。cpf内部，必须立刻共享此次事件的详细数据，制定应对类似‘法则级’攻击的预案。同时，我们对‘信力’、对文明共鸣、对哲学层面对抗手段的研究，必须加速，再加速！”
“前路艰险，或许还会有牺牲。”沈清言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石窟中，“但我们已无退路。身后，是我们必须守护的文明薪火。唯有前进，直到……要么我们照亮所有被遗忘的黑暗，要么，我们自身也成为被遗忘的一部分。”
“而现在，”他看向苏晚和青萍，“我们先带‘山猫’回家。然后，收拾残局，准备迎接……更猛烈的风暴。”
灵鹫宫深处，第一次探索在惨烈的代价与沉痛的领悟中落幕。一个时代的基调，悄然改变。轻松获取力量的时期已经过去，真正的、关乎文明存亡的严冬，似乎正伴随着那灰雾的余烬，悄然降临。而希望的种子，也正是在这最深的绝望与牺牲中，被埋入了更加坚实、更加清醒的土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