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部和画部相邻。书部主事是位温文尔雅的中年文士，正在挥毫书写《正气歌》。他的字迹不仅形似，每一笔划都隐隐有金光流转——那是将“守护信力”融入书法。
“书法可凝神聚意。”文士解释，“书写时全神贯注于文字意境，写出的字便蕴含相应的‘信力种子’。将这些字帖布置在关键位置，可形成持续的守护场。”
他展示了三张字帖：一张“镇”字，贴在门上，可抵御低强度精神侵扰；一张“安”字，放在床头，有助于安神定魄；一张“破”字，携带在身上，可在危急时爆发一次精神冲击。
画部主事是位年轻女修，擅长“意境画”。她演示了一幅《钟馗捉鬼图》——画成之时，画中的钟馗竟隐隐有灵动之感，盯着看久了，会觉得他在对你眨眼。
“画道精髓在于‘神韵’。”女修说，“将理解的‘神’灌注笔端，画作便可留存‘神韵’。若以信力激活，甚至能让画中意境短暂具现。”
茶部和花部相对特殊。茶部研究的是“茶道养心”，通过特定的茶叶、水质、冲泡手法、品饮心境，来调理身心状态，提升信力感知和稳定性。
花部则钻研“花道通灵”。不同花卉蕴含不同的“自然灵韵”，比如梅花有“傲骨”，兰花有“清雅”，菊花有“隐逸”。通过插花布置，可营造不同氛围的环境，辅助修行或治疗。
赵山河听完六部介绍，挠挠头：“这些玩意儿……挺雅致。但真打起来有用吗？”
琴剑先生微笑：“赵道友可愿一试？”
“试就试！”赵山河来了兴致，“怎么试？”
众人来到山谷南侧的“试法场”。这是一片平坦的石地，周围有阵法防护。
琴剑先生对清音示意：“清音，为赵道友奏一曲《十面埋伏》。”
清音点头，在场地边缘坐下，古琴横放膝上。
玄机在另一边摆开棋盘：“我以棋局配合。”
书部和画部的两位主事也各就各位：文士铺开宣纸，女修展开画轴。
“赵道友，请站到场中。”琴剑先生说。
赵山河大步走到场地中央，摆出八极拳起手式：“来吧！”
清音手指落下。
“铮——铮铮——！”
琴音骤起，急促如雨打芭蕉，激烈如金戈铁马。这一次的琴音与之前《高山流水》完全不同，充满了杀伐之气。
赵山河只觉得四周空气一紧，仿佛真的有千军万马从四面八方涌来。那不是幻觉，而是一种“意境压制”——琴音引动的“十面埋伏”意境，在影响他的感知和判断。
同时，玄机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场地上空，突然浮现出纵横交错的虚线网格——那是棋局的“空间分割”。赵山河发现自己被限制在网格的某个格子里，周围的格子仿佛变成了“禁地”，让他本能地不敢踏入。
“这是‘困局’。”玄机解释，“通过棋局推演，限制对手移动范围，迫使其进入不利位置。”
书部的文士挥笔写下一个“滞”字。字成之时，化作一道淡金色符印，飘向赵山河。
赵山河想躲，但在琴音和棋局的双重限制下，动作慢了半拍。符印落在他身上，他顿时感觉身体沉重了许多，仿佛背负了无形重物。
“书法符印，可直接施加状态影响。”文士说。
画部女修展开的画轴上，画的是一张巨大的蛛网。她以笔蘸取特制颜料，在画中蜘蛛上一点。
场地中央，赵山河脚下，真的出现了一张半透明的能量蛛网，缠住了他的双脚。
“意境具现，虽短暂，但足以制造战机。”女修说。
整个过程不过五秒钟。赵山河这位八极拳宗师，竟然被暂时困住了！
“他娘的！”赵山河低吼一声，体内内息爆发，八极拳的“震”劲发动，想要强行震碎束缚。
这时，茶部和花部的两位主事出手了。
茶部主事将一杯刚泡好的茶泼向空中。茶水没有落地，而是在空中化作淡绿色雾气，飘向赵山河。
赵山河吸入雾气，只觉得原本被激发的暴躁情绪被迅速平复，头脑恢复清明——但与此同时，他蓄势待发的“震”劲也被“化”掉了大半。
花部主事则抛出三支梅花，插在赵山河周围三个方位。梅花落地生根，瞬间开花，散发出清冷香气。这香气与茶雾结合，形成一个“宁神领域”，进一步压制战斗意志。
“够了！”琴剑先生开口。
所有效果瞬间解除。琴音停，棋局散，字印消，蛛网碎，茶雾散，梅花谢。
赵山河站在原地，喘着粗气，脸色变幻不定。
半晌，他咧嘴笑了：“有点意思！真有点意思！”
他看向琴剑先生：“这些手段，单个拿出来，未必能困住我。但组合起来……他娘的，真难缠！”
琴剑先生正色道：“这便是雅道合击之妙。单一道或许威力有限，但多道配合，可困、可扰、可削、可镇，为真正的杀招创造机会。而且——”
他看向沈清言：“这些手段消耗的主要是‘意境’和‘技巧’，对信力的直接消耗远低于战斗型言灵或武技。适合持久战，适合辅助，也适合……对付那些‘拳头打不到’的敌人。”
沈清言深有感触：“我明白了。雅道不是主攻手段，而是战场上的‘控制者’和‘辅助者’。在对抗‘历史吞噬者’这种概念性敌人的战争中，控制战场节奏、削弱敌人效应、强化己方状态……这些可能比直接的攻击更重要。”
林知夏已经记录了大量数据：“需要建立雅道技能库，制定协同作战规程。另外，这些手段应该也能用于遗迹探索、情报收集、甚至……治疗。”
她看向茶部和花部：“茶道的宁神效果，花道的调心作用，或许可以帮助那些受到‘遗忘侵蚀’影响的人稳定心神。”
琴剑先生点头：“正是如此。雅道六部七十二名专精弟子，愿全部加入‘薪火’，听从调遣。”
沈清言郑重行礼：“多谢先生，多谢寻真派。”
演示结束后，琴剑先生邀请三人在茶部小坐。
茶室简朴，但布置雅致。墙上挂着山水画，案上插着兰花，茶香袅袅。
清音亲自泡茶。她的手法行云流水，每一个动作都充满美感，仿佛在表演艺术。茶汤清澈，香气清幽。
“此茶名‘悟真’，是谷中灵茶，有明心见性之效。”琴剑先生举杯，“请。”
沈清言品了一口。茶汤入喉，一股暖流从胃部升起，直冲灵台。文宫中的文明星河，在这一刻似乎变得更加清晰，流转更加顺畅。
他闭上眼睛，感受这种变化。
文宫内，那些代表不同文明印记的光点，似乎与茶汤中的某种“灵韵”产生了共鸣。尤其是代表“茶道”“花道”“琴道”等雅文明的光点，亮度明显提升。
更奇妙的是，沈清言感觉到，自己对“雅道”的理解在快速加深。原本在他看来，琴棋书画只是“技艺”，但现在，他看到了它们背后更深层的“道”——那是文明中关于“美”“和谐”“意境”“精神”的集体追求。
当他重新睁开眼时，眼中多了一丝明悟。
“先生，”沈清言看向琴剑先生，“雅道……其实也是‘文明火种’的重要组成部分，对吗？”
琴剑先生欣慰点头：“沈小友悟了。文明不仅是生存、战争、发展，更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创造。雅道所代表的，是文明中‘向上’的那部分——是超越了基本生存需求后，对精神世界的探索和建构。”
他语气深沉：“如果‘历史吞噬者’要抹除文明，它抹除的不仅是战争和历史，还有这些‘美’的创造和记忆。守护文明，也要守护这些‘雅’。”
赵山河虽然听不太懂，但也跟着点头：“反正就是好东西，都得护着！”
林知夏则在快速记录：“这个观点很重要……文明的火种不能只是‘生存意志’，还应该包括‘文明品质’……需要调整信力收集的权重算法……”
品茶间，琴剑先生忽然神色一动。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白玉卦牌。卦牌原本温润洁白，此刻却有一角泛起了淡淡的灰色。
“嗯？”琴剑先生眉头微皱。
“怎么了？”沈清言问。
“贫道在陈鸿渐离开医院时，曾以‘因果牵连术’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极隐蔽的标记。”琴剑先生盯着卦牌，“此牌可感应标记的状态。灰色代表……‘虚无’侵蚀加深。”
他掐指推算，脸色越来越凝重。
“不对……不止是侵蚀加深。”琴剑先生抬头，“标记显示，陈鸿渐此刻正在‘联系’某个存在。不是通过常规通讯，而是通过……某种仪式性的共鸣。”
“能确定位置吗？”沈清言立刻问。
琴剑先生摇头：“对方有高明的遮蔽手段，只能确定在京华市范围内。而且……这种共鸣的频率，让贫道想起西方某种古老的‘召唤仪式’。”
他看向沈清言：“沈小友，陈鸿渐窃取的《西洋怪异志》书页中，有没有记载‘召唤’或‘契约’类的内容？”
沈清言回忆苏晚的报告：“有。其中一页提到‘回声鬼’可以通过特定仪式‘呼唤’出来；还有一页记载了‘与虚无立契’的传说，但语焉不详。”
琴剑先生脸色一变：“与虚无立契……麻烦了。”
他站起身：“必须立刻找到他，阻止仪式！如果真是‘与虚无立契’，那他就不是在单纯使用‘虚无之力’，而是在主动成为‘虚无’的代言人！届时他能调动的力量将远超现在，而且……”
琴剑先生顿了顿，语气沉重：“可能会打开一道稳定的‘侵蚀通道’，让‘历史吞噬者’的力量更直接地渗透进来！”
沈清言也站起身：“苏晚已经派人监视第七图书馆。但如果仪式地点不在那里……”
“兵分两路。”林知夏果断道，“一队去图书馆，另一队……用‘燧石’平台，尝试扫描京华市范围内的异常仪式性能量波动。陈鸿渐刚掌握力量不久，仪式必然有能量泄露，只要波动足够特殊，平台或许能捕捉到。”
“立刻行动。”沈清言沉声道。
雅道的宁静被打破，现实的危机再次逼近。
寻真派的奉献刚刚开始，黑暗的反扑却已悄然加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