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澈的问题,如同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了御书房内本就凝滞的空气中,让气氛愈发沉闷。
强行收回盐铁专卖权,引致朝堂动荡,甚至兵变。
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血淋淋的现实。摄政王萧远经营多年,其党羽早已渗透朝堂内外,尤其是在军中和地方上,根基深厚。一旦触及他们最核心的利益,这群饿狼必然会毫不犹豫地露出獠牙,将帝国撕扯得四分五裂。
在萧澈看来,这似乎是一个无解的死局。要么,继续忍受这群吸血虫的盘剥,眼睁睁看着帝国被一点点掏空;要么,就冒着天下大乱的风险,与他们进行一场胜负难料的火拼。
无论哪一个选项,都通向深渊。
他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与无力。他看向林晚晚,那眼神像是在寻求一丝希望,却又不敢抱有太大期望。毕竟,这是关乎国本的政治难题,而非后宫的阴谋诡计,即便她再聪慧,又能有什么办法?
然而,林晚晚的反应,再一次超出了他的预料。
面对这“要么全收,要么不动”的二元对立困境,她非但没有丝毫的为难,眼中反而闪烁着一种更加明亮、更加自信的光芒。
“陛下,您为何觉得,我们只有‘收’与‘不收’这两个选择呢?”
她走到御案前,没有理会那些堆积如山的账册,而是从笔筒中抽出一支全新的狼毫笔,又取来一张洁白无瑕的宣纸,平平整整地铺在桌上。
萧澈不解地看着她的举动。
只见林晚晚饱蘸浓墨,手腕轻抬,并未书写任何文字,而是在宣纸的正中央,画下了一个极其简单的图形——一个天平。
一个由一根横梁和一个支点构成的、两端托盘齐平的完美天平。
“这是……”萧澈的目光被这个简单的图形吸引了。
“陛下,您可以将这大梁的盐铁市场,看作是这个天平。”林晚晚的声音清脆而有力,带着一种奇特的魔力,瞬间驱散了萧澈心中的阴霾。
她用笔尖,轻轻点了点天平的左侧托盘,说道:“这一端,是摄政王和他那些门生故吏掌控的商号。他们人多势众,财雄势大,所以他们的砝码很重。”
说着,她在左侧的托盘上画了数个沉甸甸的砝码,天平的横梁立刻在纸上呈现出一种夸张的、向左侧严重倾斜的姿态。右侧的托盘则被高高翘起,显得那么孤立无援。
“而这一端,”她的笔尖又移到了高高翘起的右侧托盘,“是寥寥无几的、不属于他们派系的小商户,甚至……可以说是空无一物。所以,整个市场都失去了平衡,被他们牢牢掌控。”
萧澈看着这幅形象的图画,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沉声道:“不错,正是如此。所以朕若想让天平恢复平衡,唯一的办法,就是将他们那些砝码,全部拿掉!”他的语气中透着一股狠厉,但这狠厉背后,却是深深的忌惮。
“不。”林晚晚却轻轻摇了摇头,嫣然一笑,“陛下,谁说恢复平衡,就一定要拿掉他们的砝码呢?”
她的笔尖,稳稳地落在了那个空空如也的、被高高翘起的右侧托盘上。
“我们真正的做法,不是直接去抢他们的砝码,那会让他们跟我们拼命。”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狡黠和智慧,“而是在天平的另一端,放上我们自己的砝码!”
放上……我们自己的砝码?
这句简单的话,如同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瞬间照亮了萧澈混沌的思绪!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死死地盯着那张纸,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急促了起来。
林晚晚知道,他已经抓住了关键。她继续用最通俗的语言,为他阐述这个超越了时代的治国理念。
“陛下,您是天子,是这片江山的最高统治者。您要做的不应该是亲自下场去和商人们抢夺买卖,那有失身份,也容易激起剧烈的反抗。您应该做的,是当一个‘裁判’!”
“裁判?”萧澈咀嚼着这个新奇的词汇。
“对,一个制定规则、监督比赛、并最终决定胜负的裁判!”林晚晚的眼中闪烁着熠熠光辉,“我们不必强行没收摄政王一党的盐铁生意,那是他们的‘私产’,我们只需要颁布一道新的国策——允许新的商人,进入盐铁市场!”
“什么?!”萧澈大惊失色,“盐铁专卖乃是国之根本,岂能随意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