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深沉地笼罩着整座皇城。
御书房内,烛火静静地燃烧,将皇帝萧澈的身影拉得颀长,投射在背后那排顶天立地的书架上。殿内一片死寂,只有烛芯偶尔发出的“哔剥”轻响,与殿外巡逻禁军甲叶摩擦的细微声音遥相呼应。
自那日宫宴之上,帝后“决裂”的大戏上演之后,整个朝堂的空气都变得诡异起来。
摄政王萧远,这位权倾朝野的皇叔,彻底撕下了最后一点温情的伪装。他似乎完全相信了萧澈已被那“无知妇人”的愚蠢行径伤透了心,陷入了孤家寡人的境地。短短数日,朝堂之上,他一党的官员行事愈发张狂,言语间再无半分对龙椅上那位年轻帝王的敬畏。
从前还只是暗中揽权,如今已近乎明抢。吏部的一个小小主事空缺,保皇派的官员刚一提议,摄政王便能当庭冷笑着驳回,转头就安插上自己的心腹,其嚣张跋扈之态,让满朝文武为之侧目。
大太监德顺躬着身子,刚刚禀报完今日朝堂上的最新动向,连声音里都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忧虑。他看着灯下那个面容沉静如水的帝王,心中惴惴不安。陛下似乎对这一切都无动于衷,每日除了批阅奏折,便是独坐沉思,仿佛真的被那场“家事”耗尽了心力。
“德顺。”萧澈忽然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
“奴才在。”
“外面的风,是不是越来越大了?”
德顺一怔,旋即明白过来,连忙低头道:“回陛下,是……是有些大了。”
萧澈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风大,才好放火。鱼儿自以为掌控了池塘,在水中肆意翻腾,却不知渔夫早已站在岸边,准备收网了。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叩了叩桌案,发出三声极有规律的轻响。
德顺立刻会意,悄无声息地退至殿门外,亲自守着,不让任何一只飞虫靠近。
御书房内,光影微微一晃。
一道黑色的影子仿佛从墙角的阴影中渗透出来,无声无息地跪伏在萧澈面前三步远处,整个过程流畅如水银泻地,未曾带起一丝风声。
来人一身玄色劲装,身形如一柄藏于鞘中的利剑,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他正是萧澈手中最锋利的刀,暗卫统领,玄影。
“参见陛下。”玄影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夜鸦的低鸣。
“起来吧。”
萧澈的目光依旧落在面前的桌案上。那里,并没有摊开奏折,而是铺着一张巨大的图纸。正是那晚林晚晚从秘密库房中带回来的、足以将摄-政王打入万劫不复深渊的铁证——京城九门防卫布局图与私造兵器的全套账目。
他的手指,缓缓划过图纸上一个被朱笔圈出的位置,那里赫然标注着“京畿大营”四个字。
这是拱卫皇城安全的最后一道,也是最重要的一道屏障。而它的掌控者,京畿大营都统沈策,正是摄政王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爱将。
萧澈并没有让玄影看这张完整的图纸。他缓缓从一旁取过一小块洁白的宣纸,覆盖在图纸一角,用早已备好的拓印工具,小心翼翼地将一小部分兵器图的纹样和标记拓印了下来。那残片虽小,但上面的独特标记和制式,足以让任何一个内行人一眼认出其真实性。
做完这一切,他又取出一张素白信笺,提笔蘸墨。
笔尖在纸上游走,却并非龙飞凤舞,而是一笔一划,沉稳如山,字里行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杀伐之气。信的内容并不长,寥寥数语,却字字诛心。
他将写好的信纸折好,与那张拓印下来的图纸残片一同放入一个黑色的信封之中,用火漆封口。
整个过程,玄影都静静地站在一旁,垂首屏息,宛如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但他那双藏在阴影里的眼睛,却能感受到御书房内那逐渐凝结、变得宛如实质的帝王杀意。
“玄影。”萧澈将封好的信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