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萧远发出一阵低沉而古怪的笑声,笑着笑着,眼中竟流下了两行浑浊的泪水。
他没有再说一句求饶的话,也没有再咒骂一句。他知道,当萧澈做出这个决定时,他们之间的一切恩怨,便只剩下最后这一个句点。
他颤抖着手,端起了面前那杯酒。
萧澈也端起了自己的酒杯,只是用指尖捏着,并未饮用。他看着眼前的萧远,这个曾经是他童年最深的梦魇,是他少年时必须仰望的高山,是他登基后权倾朝野、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巨大阴影。
他平静地开口,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王叔,朕可以让你死得体面。”
“这是朕作为侄子,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君臣之分已了,此刻,只剩下最后的叔侄名分。
这句平静的话,却比任何羞辱都更具力量。它彻底击溃了萧远心中最后一点怨毒和不甘。
他不是死于阴谋,不是死于酷刑,而是被赐予了一场属于宗室的、体面的终结。这个他一直看不起的、以为可以随意拿捏的侄子,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竟给予了他意想不到的仁慈与尊重。
这便是帝王心术。恩威并施,杀人,亦诛心。
萧远看着杯中毒酒,那清冽的液体中,倒映出自己苍老而狼狈的脸。他惨然一笑,笑自己这一生汲汲营营,到头来,却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好,好一个……体面。”他喃喃自语。
他抬起头,最后看了一眼牢房外那个年轻的帝王。灯火在他的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那影子威严而巨大,已经完全笼罩了整个天牢。
萧远知道,一个属于自己的时代,彻底结束了。而一个属于萧澈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他不再犹豫,将杯中毒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划过喉咙,随即而来的,是五脏六腑如同被烈火灼烧般的剧痛。
萧远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口中溢出黑色的血沫,但他却死死地咬着牙,没有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这是他作为曾经的摄政王,留给自己最后的尊严。
他倒在了冰冷的稻草上,身体渐渐僵硬,那双曾经充满了权欲和野心的眼睛,最终永远地失去了神采。
萧澈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彻底没了声息。
他缓缓起身,将自己那杯未动的酒,轻轻地洒在了地上。
“王叔,朕送你最后一程。”
说完,他转身向牢房外走去。
他没有回头,一步一步,走得沉稳而坚定。
随着他的脚步,牢房里的灯火被风带得摇曳了一下,最终归于平静。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那个笼罩在他头顶多年,让他夜不能寐、让他不得不以病弱伪装自己的巨大阴影,终于,彻底烟消云散了。
从此以后,天高海阔,再无掣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