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帝后二人在金銮殿的龙椅之上,许下属于彼此的江山与未来时,那些被他们亲手埋葬的旧时代的残影,正在皇宫的阴暗角落里,被时间无声地吞噬。
新时代的画卷正在欣欣向荣地展开,而旧时代的眼泪,早已无人问津。
……
慈安宫。
这里曾经是后宫权力的心脏,太后的一句话,便能决定无数人的荣辱生死。如今,这里却比宫中最偏僻的角落还要寂静。
高大的宫门终日紧闭,门上的铜环早已不再光亮,积了一层薄薄的灰。曾经门庭若市的殿前,如今只有枯黄的落叶在秋风中打着旋儿,平添几分萧瑟。
佛堂内,檀香的气味经年不散,却不再是彰显威仪的点缀,而成了囚禁灵魂的迷-药。
曾经雍容华贵、母仪天下的皇太后,如今褪去了一身凤袍,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素衣,如同一尊枯槁的石像,盘坐在蒲团上。她的面前,不再是堆积如山的奏折和各方送来的孝敬,只有一盏忽明忽暗的青灯,和一尊面容悲悯的古佛。
“笃。”
“笃。”
“笃。”
她手中一下一下地敲着木鱼,声音单调而麻木,在空旷的佛堂中回响,仿佛是为那个逝去的时代,敲响的丧钟。
她不再思考,不再谋划,不再怨恨。那份来自坤宁宫的“休书”,彻底斩断了她与这个王朝的所有联系,也抽走了她所有的精气神。她不再是皇太-后,只是一个被允许活着的,“先帝遗孀”。
这个身份,比死亡更让她感到屈辱,也比死亡更让她感到安全。
送饭的小宫女将食盒放在门外,隔着门,恭敬却疏离地禀报一声,便匆匆离去,仿佛这里是什么不祥之地。她们不敢多看一眼,更不敢多说一句话。
有时候,太后会停下手中的木鱼,怔怔地看着窗外那一方被宫墙切割得四四方方的天空。她会想起自己年轻时入宫的盛景,想起执掌凤印时的意气风发,想起摄政王还在时,他们联手将那个病弱的皇帝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得意。
可那一切,都恍如隔世。
她输了,输得彻彻底底。她不仅输给了那个她从未看在眼里的儿子,更输给了那个她从一开始就鄙夷的,出身卑微的儿媳。
她想不明白,却也懒得再去想了。
木鱼声再次响起,单调,麻木,日复一日,直到生命的尽头。
……
如果说慈安宫的结局是死寂,那么冷宫,便是喧嚣的坟场。
这里是所有失败者最终的归宿。
曾经不可一世的淑妃,如今正披头散发地蹲在长满杂草的墙角,对着一块青苔,喃喃自语。她的指甲早已劈裂,曾经保养得宜的双手满是泥污。
“镜子……我的镜子呢……”她痴痴地笑着,用手抚摸着那片湿滑的青苔,仿佛在抚摸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容颜,“姑母你看,我是这宫里最美的……皇上一定会喜欢我的……那个姓林的算什么东西……”
她的神智,在失去家族和太后这两个最大的靠山之后,便彻底崩溃了。她无法接受自己从云端跌落泥潭的现实,只能永远地活在自己疯癫的幻想里。
不远处,几个曾经依附于贤妃苏锦绣的嫔妃,正为了半个发霉的馒头,像泼妇一般厮打在一起。她们扯着彼此的头发,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着对方,早已没了半分名门闺秀的仪态。
还有些人,则只是麻木地坐在石阶上,目光呆滞地看着灰色的天空。绝望,早已将她们的灵魂啃食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一具行尸走肉的空壳。
这里没有了阴谋,没有了算计,因为失败者,已经没有了任何可以失去的东西。剩下的,只有最原始的、丑陋的绝望和疯癫。
她们的哭喊与咒骂,偶尔会随着风,飘出冷宫的高墙,但很快,便会被宫中其他地方的勃勃生机所淹没,不会引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