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娘!”宰相陈玄第一个忍不住开口了,他对着珠帘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拱手道,“此……此‘尚工院’,招收女子入学,授以百工之技……这……这恐怕有违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古训,会……会动摇人伦根本啊!”
他的话音刚落,户部尚书王守仁也紧跟着提出了自己的疑虑:“还有这‘国家债券’……以国家信用向商贾借贷,此举……此举无异于与民争利!朝廷威信,岂能用作抵押?万一……万一工程失利,无法偿还,届时民怨沸腾,国本动摇,其后果不堪设想啊!”
两位重臣的质疑,一针见血,直指这份计划中最颠覆、也最冒险的两个核心。
他们虽然心怀敬畏,却也尽到了身为臣子的职责,将他们认为最大的风险,摆在了台面上。
萧澈没有说话,他只是看向了珠帘后的林晚晚。这是她的舞台,他相信她。
面对这两位帝国重臣的质疑,珠帘后的林晚晚,没有丝毫的慌乱。
一道清冷而又沉静的声音,缓缓响起,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陈相,”她先回答宰相的问题,“请问古训所谓‘德’,究竟为何?”
陈玄一愣,下意识地回答:“德者,贤良淑德,相夫教子也。”
“那好。”林晚晚的声音不急不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逻辑力量,“若一女子,能织出更精美的布匹,让万民穿暖;能通晓医理,让妇孺老幼免于病痛;能精于算学,为国库开源节流……请问陈相,此等女子,为国家做出的贡献,比起单纯的相夫教子,孰更有‘德’?”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本宫以为,女子之才,非为私用,而为国用!‘尚工院’所培养的,非是与男子争锋的闺阁怨妇,而是能为我大梁添砖加瓦的国之栋梁!这,才是最大的‘德’!”
这番话,如同暮鼓晨钟,狠狠地敲在了陈玄的心上!他张了张嘴,竟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圣贤之言,在对方这番“为国为民”的宏大叙事面前,显得如此的……狭隘。
不等他反驳,林晚晚又将目光转向了户部尚-书。
“王尚书,”她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充满了数据与事实的力量,“您担心‘债券’有风险,本宫理解。但您可知,我朝每年因水利失修,被淹没的良田,损失的粮食,折算成银钱,是多少?因商路不通,货物滞销,损失的税收,又是多少?”
她没有等王守仁回答,便自顾自地报出了一连串精准到令人心惊肉跳的数字。这些,都是她从那堆积如山的奏折中,一点一点计算出来的。
“这些钱,我们每年都在白白损失!而兴修水利、铺设官道,却是能让子孙后代都受益的万世之基!我们现在‘借’一分钱,将来,就能赚回十分,乃至百分的钱!”
“至于信用,”林晚晚的声音带着一种强大的自信,“陛下的信用,大梁的信用,难道还比不上京城里任何一家钱庄的信用吗?只要我们所投的项目,是利国利民的,百姓为何不信?天下商贾,又为何不愿借?”
“这非是与民争利,这是‘集万民之散财,办利万民之大事’!”
一番话说得是逻辑清晰,数据详实,有理有据,振聋发聩!
户部尚书王守仁,这位掌管了大梁钱袋子半辈子的老人,此刻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嗡作响。他穷其一生都在思考如何“节流”,却从未想过,钱,原来还可以这样“开源”!
整场会议,从最初的质疑,逐渐变成了对细节的热烈讨论。
“娘娘,关于‘尚工院’的课程设置,老臣以为,除百工之技外,或可增设‘财会’一科,专为各部院培养核算人才……”
“娘娘,关于‘债券’的发行,微臣建议,可先以皇家内帑为担保,发行第一期,以作表率,打消商贾疑虑……”
“娘娘……”
不知不觉间,这场密议,已经完全演变成了一场由皇后主导的、激烈的“头脑风暴”!
林晚晚隔着珠帘,从容不迫地应-对着这几位帝国最顶尖大脑抛出的一个个细节问题,她的每一个回答,都精准而又充满了前瞻性,让这几位老臣越听越心惊,越听越佩服!
他们仿佛看到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正在被这位神秘的皇后娘娘,缓缓推开。
会议结束时,已是深夜。
萧澈宣布散会。
然而,那三位白发苍苍、早已疲惫不堪的老臣,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们不约而同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然后,对着那道珠帘的方向,深深地、郑重地,行了一个古老的、心悦诚服的夫子之礼。
为首的宰相陈玄,用一种发自肺腑的、带着无尽感慨的声音,喟然长叹:
“听娘娘一席话,胜读十年圣贤书!”
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亦是满脸通红,激动地附和道:
“我大梁……当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