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寝殿内,弥漫着一股劫后余生的宁静。
浓郁的血腥气已被宫人们用最好的熏香所取代,只剩下淡淡的草药味,提醒着这里刚刚结束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战役。
萧澈跪在床边,像一尊失而复得的雕像,只是紧紧地握着林晚晚的手,将脸埋在她的掌心,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浸湿了她微凉的指尖。
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也什么都不敢想。方才在产房外那一个多时辰的等待,几乎耗尽了他此生所有的心力。他从未觉得时间如此难熬,也从未觉得死亡离他如此之近。
不是他自己的死亡,而是她可能会离开他的恐惧。
那恐惧,远比任何刀剑都要锋利,足以将他凌迟。
林晚晚虚弱地躺在床上,任由他宣泄着那份后怕与恐惧。她能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在剧烈地颤抖,那不是帝王的颤抖,而是一个普通丈夫,在害怕失去妻子时,最本能的反应。
她心中又软又疼,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他微微颤动的脊背,用沙哑却无比温柔的声音安抚道:“我没事了,萧澈。你看,我好好的。”
她的触碰和声音,像是一剂良药,终于让这个刚刚还在咆哮的帝王,缓缓地平复了下来。
萧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他的眼眶通红,俊美的脸上还挂着狼狈的泪痕,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重新燃起了光亮。他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自己的灵魂深处。
“晚晚……”他声音沙哑,正要说些什么。
殿外,那被压抑了许久的、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终于穿透了厚重的宫墙,隐隐约约地传了进来。
“恭贺陛下喜得皇子!”
“天佑大梁!国祚绵长!”
此起彼伏的庆贺声,终于提醒了这位脑中只有妻子的皇帝,他好像……还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林晚晚看着他那副还有些茫然的表情,忍不住被逗笑了,虚弱地提醒道:“陛下,你好像……忘了见见我们的儿子了。”
儿子。
对,他还有个儿子。
那个刚刚用嘹亮的哭声,将他从踹门的边缘拉回来的小东西。
萧澈这才如梦初醒。他脸上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几分尴尬,几分好奇,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
他清了清嗓子,重新挺直了腰背,试图恢复帝王的威严,对着门外沉声道:“抱进来。”
很快,刚才那位被他一把推开的产婆,在若兰的陪同下,再次小心翼翼地抱着襁褓走了进来。这一次,所有人都学乖了,脸上虽然喜气洋洋,却不敢再高声贺喜,生怕又触了这位心思全在皇后娘娘身上的陛下的霉头。
产婆将襁褓抱到了龙床前,轻声道:“陛下,请看小皇子。”
萧澈终于将目光,从林晚晚的脸上,分了一丝出来,投向了那个被明黄色锦缎包裹的小小一团。
然后,他那刚刚恢复了一点血色的脸,再次变得微妙起来。
只见襁褓之中,躺着一个皱巴巴、红彤彤的小东西。眼睛紧紧地闭着,小脸还没有他的巴掌大,头发稀稀拉拉地贴在头皮上,皮肤上还带着些许未褪尽的胎脂。
这就是……朕的儿子?
未来的大梁太子?
怎么……
怎么跟个小猴子似的?
萧澈的眉头,控制不住地,微微蹙了起来。他想象中的皇子,不说生来便龙章凤姿,至少也该是粉雕玉琢,可爱非凡。可眼前这个……实在是与他心中的期望,相去甚远。
他面上不显,依旧是一副深沉莫测的帝王模样。
然而,一旁的林晚晚,却清晰地看到了他头顶上缓缓飘过的一个全新的表情包。
那是一个q版的卡通小皇帝,正一脸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捏着鼻子,对着一个同样皱巴巴的红色小团子,表情极其复杂。而在那画面下方,还配着一行充满了灵魂拷问的文字:
【这就是朕的儿子?怎么……有点丑?.jpg】
林晚晚差点没忍住,当场笑出声来。她连忙用被子捂住嘴,肩膀一耸一耸的,憋得极其辛苦。这个口嫌体正直的男人,连嫌弃自己的儿子,都要在心里偷偷地嫌弃。
“陛下,”她忍着笑,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不……抱抱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