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华如水。
悦来客栈,天字号房。
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那把巨大无比的万民伞,因为体积太大,根本无法完全撑开,只能半合着,斜斜地倚靠在墙角。
即便如此,它依旧占据了房间里,最大的一片空间。
那明黄色的绢布伞面,在跳跃的烛火映照下,反射着一层温暖而又神圣的光晕。上面,那一个个由百姓们亲手写下,或按上手印的名字,密密麻麻,却又充满了力量,仿佛蕴含着千钧之重。
萧澈和林晚晚,就那么静静地坐在桌边,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那把伞。
从府衙回来之后,萧澈就一直保持着这种沉默。
他没有了之前的雷霆之怒,也没有了之后的运筹帷幄,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复杂而又难以言喻的情绪之中。
林晚晚知道,他这是被震撼到了。
而且,是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源自于最底层百姓的力量,给彻底震撼了。
许久,许久。
萧澈才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走到那把万民伞前,伸出手,指尖,轻轻地,拂过那略显粗糙的绢布伞面,拂过那一个个,笔迹不同,却又同样真挚的名字。
他的动作,是那么的小心翼翼,仿佛是在触摸一件,稀世的珍宝。
“晚晚。”
他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嗯?”林晚晚抬起头,看向他。
萧澈没有回头,依旧背对着她,只是用一种带着几分自嘲,又带着几分感慨的语气,缓缓地说道:
“以前,朕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的时候,也时常会看到,下面州府的官员,上报说,当地百姓,感念皇恩浩荡,自发地,为朕,或者为某个地方官,立了生祠,送了万民伞。”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了一抹充满了讥讽的弧度。
“你知道,朕当时,是怎么想的吗?”
“朕当时觉得,这不过是那些地方官,为了粉饰太平,邀功请赏,而自导自演的一出……滑稽的戏码罢了。”
“朕甚至还和太傅,开过玩笑。说这天底下的万民伞,十把有九把,都是他们自己花钱,雇人做的。那上面写的名字,恐怕也都是他们自己府上的家丁,轮流抄写的。”
“朕,从来……都没有当真过。”
这番话,说得是那么的平静。
却又蕴含着,一个帝王,最深沉的悲哀与孤独。
高高在上,坐拥四海。
看到的,却永远是经过层层粉饰的太平。
听到的,却永远是经过精心编排的赞歌。
久而久之,连人心是真是假,都分不清了。
林晚晚静静地听着,心中,也是一阵酸楚。
她走到他的身边,从背后,轻轻地,环住了他的腰。
“那……现在呢?”她将脸,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柔声问道。
萧澈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缓缓地,放松了下来。
他转过身,反手,将她拥入怀中,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而又滚烫的情绪。
他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子,声音,沙哑,却又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郑重。
“现在,朕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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