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镇北关凛冽的寒风开始呼啸,卷起地上的沙砾,打在脸上生疼。新兵们顶着风,被驱赶到了空旷的训练场上。
经过上午那顿“沙子饭”的洗礼,整个第三队的气氛都变得异常诡异。所有人都若有若无地用眼角余光瞟着那个叫“萧十三”的新兵。那个面无表情地吃下了一整碗猪食的男人,此刻正静静地站在队伍里,身形笔挺如松,仿佛上午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可他越是平静,其他人就越觉得心头发毛。尤其是小队长张三,他一整个中午都坐立不安,那碗香喷喷的红烧肉吃到嘴里也如同嚼蜡。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招惹了一个不得了的硬茬子。
但转念一想,再硬的茬子,到了他这一亩三分地,是龙也得盘着!他就不信,一个细皮嫩肉的关系户,还能翻出天去!上午的羞辱不够,那就加倍!
“咳咳!”张三清了清嗓子,走到队伍前,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欠揍的倨傲表情。“天气转凉,将军体恤弟兄们,特地给你们这帮新兵蛋子,发一批新冬衣下来!都给老子排好队,一个个上来领!”
一听到有新冬衣,原本无精打采的新兵们眼中顿时亮起了几分光彩。边关的夜晚能冻死人,一件厚实的棉衣,那就是救命的东西。
队伍很快排好,一个军需官模样的胖子坐在桌后,懒洋洋地将一捆捆灰布棉衣丢给上前的士兵。
“下一个,萧十三!”张三特意高声喊道,眼神里充满了不怀好意的挑衅。
萧澈面无表情地走上前。
那胖子军需官像是没看到他一样,随手从旁边一堆明显又旧又薄的衣物里,抓出一件,像丢垃圾一样扔到他脚下。
“拿着,滚!”
萧澈弯腰捡起那件所谓的“冬衣”。入手分量极轻,布料粗糙,还隐隐透着一股霉味。他甚至不用细看,就能摸到里面填充物结块的触感。
这哪里是棉衣,分明是一件塞满了破烂的布口袋。
他抬起眼,静静地看着那名军需官。对方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自顾自地打着哈欠。
“怎么?不满意?”张三的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幸灾乐祸,“有的穿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是不是想光着屁股过冬啊,‘萧公子’?”
周围的新兵们有的已经拿到了自己的冬衣,虽然也算不上多好,但至少是正经的棉花填充。他们看着萧澈手里的那件“垃圾”,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却无一人敢出声。
萧澈没有说话,他只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抓住了那件“冬衣”的领口。
然后,双手用力一撕。
“刺啦——!”
一声刺耳的布帛撕裂声响起。
那件破旧的冬衣应声而开,里面的填充物瞬间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没有洁白的棉絮,没有保暖的布料,只有一团团早已被水汽浸透、发黑结块、散发着腐烂气息的芦花!
一阵寒风吹过,几缕发黑的芦花絮被卷起,在空中打着旋儿,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什么。
训练场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看傻了!克扣军饷,他们见得多了。克扣军粮,他们也正在经历。可把发给士兵御寒的棉衣换成烂掉的芦花,这已经不是贪婪,这是在要人命!
张三的脸色也微微一变,他也没想到这批“次品”居然烂到了这种程度。但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反而恶人先告状地吼道:“萧十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当众损毁军资!来人……”
他话还没说完,萧澈已经将那件破烂的芦花衣扔在了地上,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看着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风声:
“下一个训练项目,是什么?”
他的声音里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种冰冷到骨子里的平静。这种平静,比任何咆哮都更让张三感到心悸。
张三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随即又为自己的反应感到恼怒。他强撑着气势,指着旁边武器架上的兵器,色厉内荏地吼道:“下、下一个?下一个是器械训练!老子今天亲自教教你,什么叫规矩!”
他转身走向武器架,背对着众人时,飞快地给负责看管兵器的老兵使了个眼色。
新兵们开始各自领取训练用的木刀木枪,准备对练。
“萧十三!”张三再次点名,语气中的狠戾已经毫不掩饰。他从武器架上抽出一把制式钢刀,刀锋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着寒光。
“别人用木刀,你,用这个!”负责看管兵器的老兵会意,从一堆锈迹斑斑的废弃兵器里,抽出了一柄看起来还算完整的长剑,扔到了萧澈面前。“队长看得起你,要亲自跟你对练,这是你的荣幸!”
萧澈看了一眼地上的剑。那剑鞘古旧,但剑柄处却有一道清晰可见的裂痕,从护手一直延伸到了剑身与剑柄的连接处。
这是一把名副其实的“断剑”。只要稍一用力碰撞,必然会当场断裂。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这张三,是要在对练中“失手”杀人了!
新兵们吓得纷纷后退,远远地让出了一大片空地,生怕被波及。
“拿起它!”张三用刀尖指着萧澈,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萧澈缓缓弯腰,握住了那柄断剑的剑柄。入手冰凉,那道裂痕硌得他手心有些生疼。他缓缓将剑抽出,剑身还算光亮,显然是被人精心擦拭过,以便掩盖其致命的缺陷。
“很好。”萧澈站直身体,单手持剑,剑尖斜指地面。他看着对面已经摆开架势,一脸狞笑的张三,心中一片平静。